合院入口左侧，歪脖子躺着一条小黄狗，或许不是本家所养，常阳昨日至今没有发现它，小狗模样和大小甚为喜爱，天生热爱小家禽，记得父亲第一次买回来四只小鸡仔喂养，常阳才六岁，甚是快乐，没两月，小鸡仔们逐渐长成母鸡和公鸡，因此难过许久。

小黄狗“旺旺……”叫了几声，兴奋的摇摆着尾巴跑到常阳腿侧，用小脑袋剐蹭着，很是快活。

常阳喜爱的不得了，准备伸手去碰触小狗，但被一侧还挽着胳膊的曲艳叫住：“别碰，脏死了！”

常阳半空中悬挂着手臂，弯腰回望。

“哟，怎地跑你家来了，我还到处找呐！”忽然，不远的大桂树下，一个身着绿布衬衫，下半身好似挂了一条蓝色床单大麻纱裤，脚上一双红色人字拖；面带一副黑色大框眼镜，镜片十米开外都能看出个七八层厚；满脸皱纹下的五官分明，就如几条错落有致的缝隙里点缀着的几个穴位一样，貌似肥大而实则并不臃肿的老头。

常阳觉得这人穿戴“红蓝绿黑……”，花里胡哨。

“哟哟哟，哟个啥，老钱书记，您老赶早不是？”曲艳随声转过身子关切的询问道，但明显客套。

所谓“老钱”的人，慢慢向这边走来，动作很舒展、轻盈，像一个练习太极的高人。

“莫莫莫，还莫有！哈哈，我正要向你家太公汇报一下最近村公所的工作呢！”老钱很喜欢笑，和颜悦色，常阳顿觉招人喜欢，不过她还是未开腔。

老钱走拢，便习惯性的将满头白发的脑袋歪过来，定睛打量着眼下陌生面孔，嘴里嘟囔着询问，“这个小姑娘是哪个？怎么我没有见过。”

也许出于本能，老钱对村子里的什么事情都很关切。不列为，只要是新鲜事，村里的新闻并不多，常阳的突然来访，定会在村里掀起波澜。老钱或许就是这个投石者，他确实也算得上一个靠谱的投石人，村子的事情，在他十多年的坚持下，干了不少，也作废了不少所谓的“大事”，但村里面的老百姓都挺他，所以他内心充满的不仅只有愧疚，还有感动。自然更加用心做村里的事情，他认为村支书第一要务是要做一个合格的宣传者、投石人和引路人，然后把党交代的事情做巴适。

曲艳言到嘴边，突然老钱又说：“小曲，快快领我进屋，太公应该起床了吧？我得请教他老一件大事，至于小姑娘的事情，进屋后给我慢慢说，我很想知道哟！”

常阳顿觉眼下这个时尚的老头，咋咋呼呼，风风火火的，实为感兴趣，她的生活里，还没有见过如此状态的人，这就是思想里开始有个见识的概念。

进屋后，老太公已经在正午堂前沏好了早茶，刚入座就听到了院里的吵闹声，他探身看去，是自己的孙女和年轻的常阳，还有就是钱支书。曲老太公早已料到了钱支书的来意，早早起床收敛一番后，就沏好了茶等候，但没想到的是，这么早。

没等曲老太公开口，老钱或许还没有看到黑压压的堂前坐地里的曲老太公，就客气的呼喊着，“老太公，小钱来看您老了！”老钱话毕，紧张的张望着东西侧及正堂，由于“暗适应”的原因，老钱并没有看清楚正堂的老太公，反而曲老太公闻声一眼就看见了老钱三个人。

“来来来，我在正屋！”曲老太公话没多，但很洪亮。

曲老太公顺便点燃烟斗里面的烟叶，烟叶是曲艳一早为老太公装好的，曲老太公一天抽两斗烟，上了年纪，口痰多了，咳嗽也多了，曲老太公很多次都发现媳妇来端痰盂的表情甚是嫌弃，于是曲老太公想，为了自己的身体和不让媳妇厌烦，少抽也好。

但又说回来，曲老太公自认为，抽了七十多年的烟，刚开始吸的时候，还掺一点鸦片壳子，混合着一点烟叶杆子和部分烟丝，随处找一片梧桐枯叶就能包一卷香烟，那些日子才叫苦中作乐，没有香烟，那个年月还真活不下去。曲老太公记不清楚那个年月是什么时候了，只记得那一年，莒刹县被民国政府搅得鸡犬不宁，抓了不少壮丁，说倭寇放炮了，要抢咱们的土地，要去赶走他们。曲老太公为躲避灾祸，用竹签挑断了右手食指筋。

老钱半屁股坐在曲艳引过去的老红木座椅上，右手靠在扶手上，左手支撑在座椅面，屁股磨蹭了两下凳子，始终感觉不自在。

“曲老太公，昨日唐俊来告知您老了吧，村委准备在下周一开个会，要全社员参会，广播稿子都拟好了，顺便带来了……”钱支书一边说，一边从自己宽大的绿色衬衫胸前的口袋里摸出一张信签纸，黑色子墨已经浸染在了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