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的一场春风拂遍了三角洲平原。
羔蛋儿出生在一个临山靠水的小村庄,按照当地风俗的说法,未年出生的小孩,命里会有诸多磨难,劳碌福薄。
所幸羔蛋儿是个男孩,又是在农历二月末的巳时呱呱坠地,那正是阳光开始炽烈,草长莺飞、万物繁茂的时辰。颇通卦象的外祖母也从他的面相上推算,这娃今后虽不能状元及第,如能恪守正道也能衣食无忧,继而给他起了个“羔蛋”的乳名,以避灾祸。这让羔蛋娘苦妹在心底有了一丝的欣慰和盼头。
羔蛋儿自记事起,家里就没怎么平静过。母亲种田养猪,父亲敲石刻雕,全家人勒紧裤带好几年;母亲苦妹再狠心卖掉了自己一枚陪嫁戒指造的这个高平房,竟引来了一场祸事。
羔蛋儿五岁这年,家里的新房已扛上了主梁并结了顶。清明过后,趁着爽朗的日头,造房师傅们早早就来了。泥匠阿水正站在竹排架上给已刮了水泥的新墙,上第一遍腻子,苦妹边烧水倒茶,边给师傅们打着下手;羔蛋儿爹福生今天歇了工,也在一旁帮衬着,羔蛋儿则独自一人趴在院门口沙堆里,玩着农村娃最为娴熟的游戏。一家子有说有笑,开心地迎接着乔迁之喜的到来。
就在全家人忙得不可开交时,住在北首,只有一墙之隔的邻居“狐婆”细春和“拎脚”阿强,拎着菜刀怒气冲冲地闯进了福生家。
“狐婆”,是村里人给细春取的绰号。因她长了一张酷似狐狸的脸,和一双斜吊着的“肉里眼”,且整天在佛龛前晃着脑袋,絮絮叨叨的样子,让村里的孩子不免有些畏惧。而“拎脚”的外号,来自他麻杆似的身形和细长的双腿,走路时双膝向上提起的滑稽姿势,总会让村中顽童们嬉笑着模仿,而招来一顿训斥。
“你们不要再弄了,都给我停下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的人都呆愣在了原地,阿水被这寒光闪闪的铁家伙吓傻了,工具一丢,像根木桩一脸惊恐地望着主人家。
福生毕竟这几年穿村入户,见过点世面,愣了几秒回过神来,赶紧赔上笑脸:“阿叔、婶婶,有话好好说嘛,左邻右舍的何必拿刀子呢,你们快坐!”
狐婆见这气势上占了先,也不客气,往长凳上一坐开了腔:“福生,前段时间我和你家老嬷(老婆)就说了,你家的房子先不要造,我家母猪正怀仔儿呢,你们怎么就不听劝呢?!”
“婶婶,我家的泥坯老房,没法再住人。这不,急赶慢赶,一家老小都急等着住呢。”福生继续赔笑着,顿了顿,“这人总比猪要紧吧?”
“这我可不管!你们一天到晚乒乒乓乓敲个不停,这可倒好,昨晚把我家母猪活活惊吓死了!一窝的小猪仔啊,全死在了猪肚里了。你们说,怎么办吧?”狐婆露出了尾巴。
“婶婶,你家母猪难产和造房子没啥关系吧,再说晚上我们也不开工啊!”福生辩解道,心里头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劲。“是啊,你们家母猪死了和我家有什么关系?再说了,村里谁不知道你家的那头高龄母猪,瘦得都只剩一把骨头了还让它怀仔儿,不死才怪呢.......”一旁的苦妹忍不住,嘴里嘟囔着插进话来。
苦妹这话一出口,拿着菜刀的“拎脚”跳将起来:“不管怎么样,母猪的死就是你家造房子的缘故,我呀已经和村里的阿权书记反映了,他也认为是你家盖房子引起的,书记可说了,按市价180块,一分钱也不能少。你们就等着大队里下通知吧!”
狐婆眨了眨那双吊梢眼:“不赔猪钱,房子就让你们造不成。”说完俩人对视一眼,一扭一拐地出了门。
180块!福生听后,气得脑袋嗡嗡响。
这个拎脚阿强,仗着有亲眷在村里当干部,这几年拎着个长脚鼻孔朝天,脸都快贴到天上去了,平日里对邻里也是抠地占田地蛮不讲理,一条60公分见宽的行走田埂,也能被他硬生生抠掉40公分,融到自家田里去了。
福生在造房之前也嘱咐自家女人试着搞好这家近邻的关系,苦妹也就有意无意间送个吃食,帮个小农活,平时见面也是“叔、婶”的叫着,贴个脸热。但这外人再亲也抵不过血亲,自从听说福生家打算要造新房了,“拎脚”夫妻可就没了好脸色,酸苦话一大箩,按着苦妹的脾气,这种话一多,心里头就不顺畅了,两家表面上的客套走动就少了。
如今“拎脚”家的母猪凑巧在这个时候死了......
一眨眼的功夫,全家人刚刚的喜庆劲儿没了踪影,一抹愁云爬上了羔蛋儿爹娘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