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狠毒和刁滑,有时会随着基因,犹如无数粒种子一样,无论土地贫瘠、肥沃,见地就钻,见缝就长,一代代的孳蔓,无息无止。
秦家的后人,似乎并没有吸取远、近亲属以身触法的教训,在新社会里积极洗刷历史留给他们的耻辱,而是仗着前辈人的“余威”,继续对良善的村民作威作福。
赵秦氏总是以一种威严的姿态出现在村子里,脸色正经,腰杆挺着笔直。她喜好用狼毫小楷笔抄录佛经,在练字之余,以求得内心安宁。
在村妇的印象里,赵秦氏喜欢对人评头论足,大声呵斥。调皮的孩童偶尔经过她跟前,嬉笑玩闹间,她会边训斥边追赶,直吓得他们哭爹喊娘,方才作罢,妇女们见了也是敢怒不敢言,只能叮嘱自家小孩不要在老妇面前出现,即使老远看见,也需跑得远远地,别无它法。在一次“佛经研讨会”上,她和邻居老太四婆发生了业务上的争执,回家后赵秦氏怒气未消,一阵思索后,剪了四个小纸人,口念咒语,一番施法,趁着夜色偷偷地把纸人分别塞进了四婆儿子的拖拉机车轮下……
赵秦氏对村里的人尚且如此,面对自己的孩子也绝不心慈手软。
在那个妇女们人人争当“光荣妈妈”的年代,家里有个七个儿八个女也很是常见。面对缺衣少粮的困境,村妇们要面对一群整天嘻嘻哈哈、“拖泥带水”的孩子,有时心中不免来气,也会训斥和打骂几下;但赵秦氏心中不快时,对调皮倔强的孩子则会把他捆绑在树下,用竹条狠狠地抽打……她的二儿子因此对这个老娘心存怨恨,直至成年也心有芥蒂。
这次,当村妇们口中形容为“口念金刚经,手攥铁洋钉”的赵秦氏,以她那特有的大嗓门出现在福生家门口时,他已战战兢兢地拿着扫帚赶到了羊粪粒前。
“福生,你这个挑个羊屎也要洒在地上,让别人怎么走路?
“婶婶,我是挑了太长的路,洒了点,马上扫掉就是。”福生低头扫着,解释道。
赵秦氏继续嚷道:“你们家也太不识相了!不是我发现地早,不然要踩脏鞋子了……”
福生客气地说:“婶婶,我也不是故意的,下次会晓得的。你鞋子如果有踩脏的地方,我马上让苦妹来给你洗……”
“你还想有下次?真把村道当自家稻场了?!”赵秦氏咧嘴道。
福生见这老妇终是得理不饶人,也来了气:“婶婶,我这不是扫掉了嘛?再说这是村道,我也没洒在你家路上啊?!”
“这就是我家的路!”
“这是村道!”两人的声调越来越高。
苦妹在家听到福生和赵秦氏的争辩声,急忙拿着竹扫帚跑出来帮忙。
见福生如此无理,赵秦氏趁福生低头辩解时,抡起手掌就往他脸上掴去。“啪”的一声脆响后,福生捂住了脸颊。
苦妹见自家男人吃了亏,想抬手阻拦,情急之下忘了丢掉扫帚,竹枝的硬尖挑破了赵秦氏的眼角……
赵秦氏捂着眼角干嚎起来,四邻听到吵闹声和哭声纷纷赶来,拉开了两家人。有人怪福生夫妻太过鲁莽,惹出了事情;也有人暗自窃笑。
当晚福生一家在高平屋内,锁紧门窗,惊惶不定地度过了一夜……
次日一早,福生夫妻正奇怪赵秦氏六个儿子为何没有上门来讨要说法,邻居王二婶悄悄地来说,出事当晚,赵秦氏的小儿子来看望母亲,得知事情原委后,把她骂了一顿:人家挑个羊屎,你管什么闲账,都这么大年纪了,给我们子孙积点德。
后经过村里的调解,福生赔了10块钱的医药费。
初夏的一个清早,福生被一阵哭声惊醒。
他穿衣套裤,揉着睡眼奔到篱笆院中,只见苦妹满脸泪水,瘫坐在地上,在她身旁则是一片狼藉:院子里精心培育的100株短叶五针松,有2/3被连根拔起、杆断叶落。昨天还脆杆嫩叶的花木,今早已是残枝断叶,惨不忍睹。
饱满的枝干凝结着白色的浆水,皮裂骨折,像是一个个被“凌迟”处死的恶徒,皮肉分离、白骨森森。满院的松针带着惨淡的绿色,像是全家人被狠狠撕碎的心,鲜血淋漓地,一片一片散落在地上。竹篱笆豁了个大口子,墙外是家里“阿黄”的尸体。
昨晚没有停电,防盗报警器却失灵了,阿黄也没有叫唤……
福生擦了擦眼角,抱起了哭晕在地上的女人。
想走上致富路是如此的艰难。一年多的除草施肥、捉虫培土;白天防暴晒,晚间怕盗贼,终也抵不住一场有预谋的祸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