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的茅针,夏的桃;冬挖荸荠,秋打枣。
农村孩子一年四季中的欢乐时光,也逃不过在这些乡野美味中交替度过。
大暑一过,又到了立秋的八月。福才家院外的一株老桃树上挂满了硕大鲜红的白凤桃,惹人眼。
对于福才家的这株老桃树的长势,羔蛋也暗中观察过。一到夏天,粗大的树干上就长满了橘红或是深褐色的桃胶,黏糊滑溜,一尝有种像鼻涕的感觉。但它开花时,总是有整群的昆虫围着粉白色的花瓣打转,结出的果子带着绒毛,又大又红。在他印象里,这样的大桃和外祖母故事中孙猴子偷蟠桃的个儿,应该差不多,比起自家山林里的桃子更是强多了。
苦妹牵着羔蛋儿从福才家门口经过时,看着这满树诱人的鲜果,就吵嚷着要吃桃。
“蛋儿,不要心急。你爹在山林里种的桃子再过几天也要熟了,到时娘摘来让你吃个饱。”
“娘,我就要吃二爹家的,他家的好吃!”他指了指福才家的桃子。
“现在啊,你二爹正和你爹生气呢,我们家有桃,还是吃自己的好。”
“都是自家人,吃一个又没事的!”羔蛋感觉自己口里的馋虫已经纷纷掉落下来,蠕动着爬到了桃树上,钻进了那鲜美可口的果肉里。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不听话......”苦妹拖着嘴里嚷着要吃桃的羔蛋走了。
“吱呀”一声,福才老婆打开院门从里面探出头来。她转身回屋,翻出一瓶甲胺磷乳剂倒出了5克,兑水稀释后装入了手摇喷雾器,“嘎吱嘎吱”对着桃树一顿喷洒......
一个午后,苦妹挑着一担猪草从西山脚下河塘边回来。经过福才家院门口,只见福才老婆正背着喷雾器朝桃树上打药水,她打了个招呼就匆匆走过了,心里有点奇怪,这桃子基本已经成熟了,为什么还要打药水。等她把猪草担放下,利索地把草料装进竹编筐,捧出一大把丢进了猪槽。苦妹掸落身上的草屑和泥土,一走进堂屋就看见羔蛋正捧着一只红桃大嚼着。
“蛋儿,这桃是哪里来的?”
“我自己摘的。”
“哪里摘的?!”苦妹心里有点不安。
羔蛋用手指了指西边:“二爹家。娘,这桃好甜啊!”
这话好像是一个晴天霹雳,苦妹的心脏瞬间就狂跳起来,她发癫似地跑到孩子旁边,扒掉他手中的桃,猛地抱起:“蛋儿,这桃不能吃!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肚子疼不疼,疼不疼?!......”羔蛋被母亲的神情吓得脸色通红,竟忘怎么回答。
大白天也指忘不上自家男人,苦妹一把背起羔蛋,一路向乡卫生院奔去,心里不停地祷告:请求观世音菩萨、祖宗大人要保佑孩子不要有事。
医生量过血压,测完心跳,再按揉完孩子的腹部后,看了看脸色粉嫩的羔蛋,笑着对年轻的女人说:“孩子体征平稳。看来你是紧张过度了,没事,回去吧。”
苦妹长长地吁了口气,狠狠地一巴掌抽在羔蛋的屁股上:“你这孩子净惹事,真的把娘吓死了!”
“娘,我的肚子一点也不疼。那颗桃子是我等天下过雨后去摘的,长在外面的桃我也没有摘,摘的是叶子丛里的。”
苦妹亲了亲孩子的脸,眼泪就不自觉地下来了。
回家后,苦妹委屈地把桃子上打农药的事告诉了福才:“二伯,不管怎么样,羔蛋也是你们王家的子孙。二嫂闷声不响地打了药水,万一把蛋儿毒死了,叫我们怎么活啊?!”
福才听后,也是象征性地数落了女人几句。当晚福才老婆就哭喊着走进福生家,躺在地上打起滚来:“羔蛋是我的阿侄,我怎么会想到要毒死他呢?你们说这样的话真是太没有良心了!......”
福生皱了皱眉头,无奈地拉起她,说道:“二嫂,你啊不要再哭了。反正孩子也没事,不早了你就回去吧。”
送走了福才老婆,福生又对苦妹嘱咐了几句,转身抱起羔蛋儿叮嘱:“蛋儿,从现在起,别人家的东西你不能随便吃,嘴馋了,爹娘买给你。还有啊,出门去玩一定要先告诉娘,听见没!”
“知道了,爹。”
同一个娘胎里生出来的三兄弟,熬过了吃糠饼、嚼刺根的艰难年月,儿时的同床共枕、相亲相爱;嬉笑打闹、哭爹喊娘,下河捕鱼捉虾,上山打柴摘果,终也抵不住人性阴暗地侵蚀,岁月无情地变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