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颦起眉头,因自身与原主之间的年龄差异,险些让他忽视掉另外一个问题。
固然史记的赵氏孤儿像是戏剧,没有详实描写出作为遗腹子的赵武在公孙杵臼与程婴的庇护下逃了多久,二人密谋构建的假死又花费多少时间,但张伟总归记得赵孤藏匿山中十五年与另外一个重要的时间点,即景公为赵武操办冠礼。兴许出于其大父是正卿,父亲为六军下军主帅,赵氏乃晋国显赫大族而重新补办,但赵武的年纪总归不大,更何况现下他还未被召回都城,那杜大娘该是何等心大,这里的村民何等淳朴,任由自己一个未尝蓄须的少年在此授课,担任先生一职?
莫非杜大娘与赵武有旧?这样的想法刚一浮现,便被张伟所否定,他如何也难以通过想象,将一个山村中的妇人和一个辗转千里,奔波逃亡的少年联系在一起,与其说杜大娘与赵武有旧,毋宁推测那至今尚未现身的程婴与杜大娘有着某种关联。
对于公孙杵臼与程婴的形象,张伟心中是抱持着莫大的尊敬的,如同对后来的豫让一般。恩主薨,忍折辱,漆颜面,匿草莽,前者延赵氏遗孤之火种,后者报荀瑶国士之厚恩,如若程婴在,自己怎么可能有机会穿越到已故的赵武这等名人身上。那么程婴何在,被屠岸贾派遣的刺客绊住了?思绪牵动,张伟不由站起身来,又将小屋给搜索了一遍,可周遭既无信笺,亦无地图。难道是口述?张伟琢磨着李家村这个名号,眼睛忽然一亮。
对于姓氏起源,与“生从何来”的哲学问题有着不解渊源,张伟当初论文时对此特感兴趣,故多有留意。李氏之李在他记忆中有两出,一为上古四圣大理皋陶之后,后人因官职而袭理,再经变故由理改为李;一为老子李耳,因其子嗣封晋属段、干两邑,而改李为段干,再改为段。皋陶后封六、蓼(liǎo)两国,在豫皖左近,皆被楚所灭,加之卫曹国小,郑陈势弱,宋国跳梁,某支北上入晋似乎也有可能。而段干氏任将期间,已至君弱臣强,六卿十一家相互倾轧,段干氏某支不胜其烦,向西北方向迁徙,然后复归祖姓也在情理之中。
假若是后者这支的话,之间似乎更易产生联系,依照张伟记忆,魏有翻墙而走的段干木,韩亦有段规辅佐,那么体量更大的赵氏私底笼络在晋为将的段干氏,门下程婴与其有所接触,从而得到一条退路,也算不得出格。
勉强算是推清了来由,摆在台面,留待张伟思索的便只有两个问题,而在某种层面来说,这两个问题其实等同一个问题,而这个问题又对他一路以来的推测至关重要,即屠岸贾之决心与程婴之去向。扪心自问,屠岸贾是否有必要十几年如一日不吝人力,去搜查那个‘已死’的赵孤?想在前之孔父嘉身丧妻失,在后之孙膑刖(yuè)足软禁,作为真凶的华督庞涓二人反倒马虎大意得很,一人不管不顾木金父这残根东逃,一人更是疏漏,让齐国使者接走师弟这平生大敌,最后只能饮恨马陵石下,徒留一句遂成竖子之名。
这二人且如此,屠岸贾呢?将自身假定为屠岸贾,张伟是觉着当除根务尽,不留隐患,毕竟比起长逝次补,世袭稳定的六卿十一家来说,屠岸贾的根基过于浅薄了,两朝嬖臣而已,他需要一份彪炳的战绩来震慑维护自身地位。
但结合三传思考,赵氏蒙尘,最后得益多者除屠岸贾外,就属三郤与栾家,郤克栾书相继任晋国正卿。在面临权利挑战,地位交迭时,屠岸贾真有闲心去追查一个已然死去的余孤?张伟自然不会,当然,换种思路亦能说得通透,即屠岸贾出于郤氏三卿五大夫门下,经扶植宠信而任司寇一职,然后成为下宫之难最为显眼排头的那把刀。
亦或者说,在屠岸司寇掌权期间,日渐滑向三郤与栾氏等出于晋国公室阵营?但挑选好了立场,也等同划分出了敌人,何况赵鉴在前,荀姓两支与魏、范等异氏真能容忍一把淌着鲜血,不属自身这方的屠刀高悬当涂显要?张伟的答案自是不能,那么麻烦缠身的屠岸贾可有余裕关照一个生死悬疑的赵孤?张伟的答案同样是不能。
那既然不能,没有刺客追尾,张伟凭何穿越至赵孤身上?他卷起裤腿,脱下已然发臭的鞋袜,从大腿处一寸一寸抚摩下去,皮肤粗粝,肌肉紧实,脚板上结了一层老茧,纵使有些营养不良,也不妨碍张伟对这具身体有着相当坚韧的评价。而拥有着这样身体的人会蓦然猝死,张伟是万万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不住拨弄思绪,一个个疑点被洞明除去,留在张伟脑海里的仅余寥寥几种可能,而最贴合他当下的一种是,会不会他穿越的压根并非赵孤赵武,而是某同名同氏之人?如若可以的话,他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