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隔着一扇屏风的是安然无恙正海棠春睡的美貌妇人,而在她身侧,则是张伟苦寻许久却不得的石头。
凝望着土台上的妇孺,张伟不由悠然长叹一声,事已至此,原本虬结的脉络在他眼前霎时清晰分明,宁当质子困居于此地的石头,终究还是为妇人服下了那诡异的珠玽,以此来佑她平安。想想也是,就那帮恶汉又怎会屈身去庖厨调羹汤?又怎会俯就去仓库管顾人?
一声太息,却惊动了睡得并不安稳的妇人,模糊的眼前陡然多出人影,她想也未想,连忙翻身下了土台,似母鸡般展翅,拦在蜷曲着身体,疲惫而虚弱的石头前。看她英勇无畏却又有些滑稽的模样,张伟却连丁点笑容也挤不出来。
随着眼里恢复清明,她也认出了张伟,“是你。”旋即,又解除戒备磕巴着向他解释道:“不要…怨怪石头,他是为了我。那闫末今个分外不快,宰了朱大户后,又想要…强暴我,石头才不得已服下那珠子。”她说着说着,情不自禁地流下一串珠泪,“一切都怨我,不然石头也不会变得那样可怕…是我让他在少小年纪就背负深重血债…….”说到句末时,妇人已是泣不成声。
张伟却唯有喟然长叹,听着妇人的叙说,他亦不禁心乱如麻,以至忘记提醒她隔墙有耳。果不其然,当真相被披露,原本循着他踪迹守在门外的一众,亦有人夹枪带棒地嘲弄起来,“我就说这小子不对劲,常人看到那些还能不吐的?原来本就与这小怪物一伙儿的!”
“那他还叫我们来?”
“还不懂?!想想咱们以前是怎么用牺牲粢盛(zi g)祭祀雨神的?这小子摆明要把咱们包圆了给这小怪物送礼!”煽动的话语有如星火投原,霎时烧尽紧绷的心防,忧惧、恼怒、偏见、仇恨再无桎梏拘束,一齐释放出人性的怪物,除却领头人还伫立在原地,其余人操着农具不由分说地便闯了进来。
既是为了挤兑,声音自然不尝收敛,聒噪的冷嘲热讽中,石头也从睡梦中惊醒,从土台起身,拦在了妇人的身前。自打服下那宛如流质的珠玽,他仿佛做了一个漫长的梦魇,梦中的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白色的丝线徐徐垂下,将自己隔绝在蚕丝筑成的茧里。远远看着自己的身体,像个被操纵的人偶般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玩弄至死。
背部陡然被人刻意撞开,张伟一个趔趄,险些跌倒。看着一个个手提兵器跃跃欲试,他哪里还敢放任心绪继续纠结下去,忙大声喊道:“且住!”可当一众青壮回头不是怒目,便是冷眼,张伟的腿肚子便不争气的抽搐起来。但即便有些畏怯,他也不能任由这些人将石头视作妖邪铲除,“一切都是误会,别动手!”
能把这么多成人凌虐得不成人样,还说是误会,当即有人就忍不住嗤笑起来,或是掏起了发痒的耳朵,而更多人则是朝着石头逼近,看这样子,摆明那小怪物已经虚弱至极,若不趁机下手,恐怕被鱼肉的就是自己。
明晃晃地寒光在石头眼前不住闪动,心房有警钟在轰然长鸣,紧接着,那个温柔缱绻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一缕缕白色的丝线于眼帘蔓生滋长,虬成一绺,缠络他身,款款匼匝(kē)环抱,不知几围。
眼见来人愈发迫近石头,双方已是不足十步之距,只消一个冲锋,即可伤到他,张伟连忙大吼:“住手!他是无辜的,那些人死不足惜!”可心神失守下,张伟的话语明显丧失了逻辑,杀人喋血,血债累累,又谈何无辜?但他还是吸引到了几个人的注意力,回头哂笑道:“本还以为这小子是迷瞪了,看来是彻彻底底地被妖邪蛊惑了。”
可与之同时,那串手链的光华竟穿破了轻薄的衣物遮掩,射向一旁。张伟一颗心全系在那些人的动向与石头的安危上,以至全然不觉腕上的手链又显现出文字:见证者仪式,3/9,抵牾。与下方的一行小字,禹帝决江浚河,民聚瓦石掷之;国侨开亩树桑,民起物议非之。义字点撇捺三笔,音如原意2,解法又何止千万?凭何言孰对孰错!
陡然一闪而逝的华彩,直将那几个回头的人目光勾留,直直地盯着张伟手腕,长久而火热的视线让张伟不得不有些发毛,也顺着身侧看去。而就在他做出细微动作的同时,那几个人收了戏谑的笑意,一脸郑重地问道,“他是不是说过那小怪物是他弟?”马上就有人肯定道:“他也是妖孽,当杀!”言毕,也气势汹汹地朝着张伟冲来。
莫名如愿以偿地为石头分担了火力,张伟心中说不上来地涌现出几分欣喜,他赶忙后撤,同时喊道:“石头,快跑!”可未想这声吼叫反倒成了窒碍,那柔顺如丝绒般覆盖着石头,令其要交付出自我的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