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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析骸

满是腥臊与铁锈味的血液灌入唇齿,温热的感觉又从体内浮现,石头忙撇过头去,“先生,不用了,我已好多了。”血液的缺失也令张伟泛起轻微的眩晕感,舍不得将仅存的清水用来冲洗伤口,他只得以唾沫在周遭涂抹一圈后,然后再以布帛扎紧。

相比起石头,铁蛋的状况明显要好得多,固然虚弱,也只是在醒来后仍旧有些迷糊的泛瞌睡罢了。在重整起队伍后,张伟又作为排头的先驱向前进发着,不过,说是先驱,在这片开阔荒芜的原野上也不需以启山林等艰辛的活计,只消管住嘴,迈开腿,踏过遍是骨殖和枯骸的赤地而已。

季夏似是知晓不久将与本年分别,如同抵死燃尽般,迸发出最后一丝光与热,令原本就毒辣的日头更炽烈几分。炎燠灼热的气温将湛蓝青天荼毒得一片苍白,若放在平素,大可窝在草庐中避暑,争奈沿途苍郁的叶俱被饥饿的人群啃噬殆尽,一片荫凉也无,以至向前进发的人流不时有三三两两因中暑而倒下。

而同伴冷漠的嘴脸,毫不犹豫地抛弃,更是令沦为食腐动物的分解者们欣喜不已,往往舍弃掉同伴的人影走出不到几十步,提前盯梢留意的鬣狗就已尾随跟上。没有生火的工具也好,没有冲洗的水源也罢,要想顽强在荒原上生存的旅人们,早就唤醒了身体里远古茹毛饮血的记忆,即使对方只是晕厥,还未死亡,他们也会毫不留情地勒紧咽喉,似是保持肉质的紧实,似是让苦难得到解脱,然后动用着自身尖利的牙口,锋锐的指甲,在尸骸干瘪的肌理上留下渗人的孔洞,若长鲸吸水般饱餐着腥涩的血液,啃噬下酸臭的肌肉。而待血食餍足(yàn)后,他们犹要吃干抹净,将余下的血液排出收纳,再把皮肉如捏丸子般抟好藏起。

一路至今,似这样的景象张伟已见过太多太多,其间仅剩的温情叫做易子而食。早先张伟还触目惊心,几欲作呕,但到后来近乎人人都被这样的风气感染,他也只能见怪不怪的麻木了。

在这冷血的荒原里,他们这些仍旧恪守着底线的旅人,反倒是人群中的异类。只是即便再怎么信念笃定地坚守着,也要面对肺腑空洞的影响。张伟并不清楚少食的他人是如何顽强熬过的,他只有幻想着道家的辟谷绝粒,倚仗着曾经的回忆,搜肠刮肚地追念起往昔品味过的食物,无论是最初吃到的水煮青菜,涂抹过蛋液的头发菜卷饼,还是油滋滋的烤兔肉和师娘精心炮制的菜肴,都化作馋涎吞咽入腹,以缓解着对饥饿地强烈渴求。

强撑着软绵无力的腿,跋涉过阳光炽烈的午后,终于在傍晚时分,张伟一行得以见到了一座村庄。在经历过太多次无谓的搜寻后,他早已生不起一星半点欢喜的情绪,不过说来也奇,漫长的旅途下,他们应当早就途经过隶属于韩氏的采邑,可无论是见到的城池还是村镇,竟然似赵氏为巩固晋阳防卫,而被抽调的城邑般空空如也。

是被宣人煞人的战绩所震慑,还是在前的难民带来了堪称浩劫的瘟疫,张伟无从得知,只是当他搜寻再度无果后,浓烈的绝望感彻底笼罩了他,漫长的旅途中,携带的水源与粮食早就消耗殆尽,起初还能倚仗遗落的残羹冷炙,或是沿途的溪流河水勉强垫个温饱。但随着走过昕川,来到地势逐渐逐渐平缓的汾河平原开始,物资也变得越来越紧缺,到今时今日,已是什么都留存不下。

由黄河汾河两条生命之源环抱的丰饶平原,反倒成了急难的绝地,不得不说这真是一种莫大的讽刺。这残酷的现实仿佛在昭示着,于而今这个崩乱的世道,不学会吃人,是无法活下去的。

但以张伟看来,标准可以偶尔放低,尺度也能适时灵活,但唯独底线,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去尝试逾越的。他承认怕死,畏惧回到那暗昧又虚无的怀抱中去,也依旧不知为何而死,但比起没有意义的死,沦为行尸走肉而活,为了苟存,要践踏他这些年形成的笃信的坚守的种种,回到泯灭掉人性,如若未开化的蒙昧野兽,不是就太可悲了吗?

每条取舍都有必然承受的代价,既然为了保持本心,坚守底线,相应的则是终日在饥饿的困境中徘徊。搜索刚一结束,缺少血糖的影响便再度袭来,熟悉的恍惚感又一次降临,眼前清晰的世界陡然模糊迷蒙,虚乏无力的张伟唯有颓然坐倒在墙根暂做休整。

猛然抬起头,瞥见幽深的夜幕下本应悬于高天正南的商星,已往西南沉去,张伟才发见自己的意识竟出现了“病叶”般的迹象。对猝然晕厥,他不敢有丝毫大意,也顾不得七月流火,寒天将至的星象,立时起身去与两个孩子会和。

所幸残酷的荒原已将两个孩子训练得机敏无比,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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