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龙又向他瞟了一眼,发觉其还未离去,不由问道:“缘何?”强忍住生命不断流失与污染渐次侵袭,根据骊珠的回馈答道:“还需百秒破开蔽障。”随沉重的跫音近在耳边,二人的眼帘里俱是多出如山巍峨的身形。
“那,就容我先走一步,为你送行。”伴着公孙龙彷如遗嘱的话语,其体内长久修行而来的浩然气倏然化作罡风,直奔藏于气海的至丹玄珠,生生将圆融隽永的玄丹玉碎纷飞,令道真化作元气散溢于脏腑筋骨,撑持着残破的身躯岿然独立于来者面前。
“看好,此招脱胎于你。”天在水的翻覆已然结束,至最后几步时,那宣人身形已若乘风之火,烈烈炽焰招展喷薄,就要将公孙龙吞噬熔尽。然其却视之蔑如,任灼热的风涛怒号狂啸,侵蚀向肌理,镇定效仿着自未来而来的张伟,以有尽身躯勾连往后无穷真元道韵,于是本真充盈气海泥丸,宛如鼎盛时。
再以本真铺就桥梁蹄筌,沿大道踵武前贤真意道迹,凭空招来灭明师兄斩蛟之剑。而此招式、术虽借张伟经历衍化孕育,其内核意、法却是他本人桎梏樊笼。他小夫子五十三岁,自拜师学艺起,周游列国即见昏昏之世冥然,饶是昭昭夫子亦道之不行,有愀然长叹貌;出世天外则见墨墨终焉将临,纵使续续舍身也劳而无功,唯血染赤霄状。
世情酷肖渊冰莫测,我行何益杳杳冥冥,一切彷如夫子“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之喟叹。但斯言然哉?非然哉!知者千虑犹有一失,孰言至圣绝对?况世路冥昧,此身愿为半星活火残照一方;前情险阻,斯人愿为豪举开山弭息礧磈。故怀弟子不必不如师,以青年人独有之朝气别出机杼破去那仰之弥高的背影,化作至简的一剑,同言灵一并使出,“浪不平则斩蛟,世不平则开道,天地有块垒郁积,不得消解,当作怒声舒,不平,则鸣!”
道之至简,故式为一,平直如砥;愿之至宏,故威雄浑,德惠天地。随其一剑划出,如割昏晓,霎时昧归檀府,爽举苍穹,天地为之清宁,遑论有如沧海一粟的残烛。恍惚之中,当初迷蒙忘却的梦境又清晰浮现,有人一剑若万世之起笔,似承影之开锋,俄顷海澄云阔,绝地天通。
但其之结局,也一如梦中:“茫茫天际里,唯一介缥缈孤鸿影,随明光徐徐消融。”他朝着自己轻轻摆起了手,如同告别,有尽身躯却因勾连未来而偿还代价,化作微尘流末,离散于这方世界眼下。
而随流末无迹,由剑式划出的炫目明光止息渐分,他忽而闻听到簌簌荡漾,似乎有一张无形的帆被风涛吹拂鼓满,麻木的背脊下有至柔之水兴起,要将他引向归乡的方向。但就在被夜航船的力量所牵引,偃伏的身躯转为顶天立地的“人”字时,他身侧忽而有涟漪洇开,隐伏的二人遽然显出身形,展露出其最为真实的愿望。
申星海双唇无声地翕动,似是念道:“鼷鼠。”于是张伟本就模糊的意识,变得愈发昏沉。申星海则并指如刀,沿肱骨斩断张伟配有骊珠的臂膀,试图抢占回去的资格,然而下一瞬,骊珠却猛然从链上脱落,若鲛珠般飞入张伟山根下的两瓣红莲。如流水浮游远去下,他只看得回荡的至柔之水陡然凌厉若至刚,将淹留于此的申星海析分解体成蓬块与血雾。而姬书夜则不顾同伴横死之惨状,悠然弯下脊背,方欲染指拾起浸染有“讫”的遗物,远方忽而有一箭破空而来。当姬书夜与张伟二人不约而同地移目看去,但见漫山遍野尽是黑压压的人影,而在前发箭那人脱力地攲侧软倒,张伟之身躯意识俱已倏然来至一素华明净之所。
1:磻溪为太公姜尚垂钓之所,于此与西伯姬昌相遇,太公又有百家宗师之谓。故引申为德水善渊,有消解天外之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