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咸阳宫已是酉初时分,朱厚照用完膳,赵婆婆按时过来替太子篦头。
伺候的小太监事先得了吩咐,掩上门出去了。
赵婆婆手里梳着,嘴上也不停,
“您说这三月最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荠菜都没长出来多少,可草桥那头的人已经担着椿芽、黄瓜在西角头叫卖了。那黄瓜还没老婆子的大拇哥粗,闻着却是喷香,你说稀奇不稀奇?俺三姨夫家堂侄女的二表舅在太医院当吏目,听他说,这些个不应天时,吃了伤人...”
朱厚照一边推算着赵婆婆家的拐弯亲戚该管她叫啥,一边琢磨着一会儿怎么开口。
篦完头,朱厚照起身扶着赵婆婆坐在椅子上,躬身一礼。
赵婆婆正在发懵,待瞧见太子朝自己行礼,登时惊得跳起来,“太子这是作甚,折杀老婆子!”
朱厚照说道:“赵婆婆勿怕,俺有些事情想向您请教,还盼着婆婆能替俺解惑。”
“太子万万别客气,只要老婆子知晓的一定禀上。”
“俺听闻,这几年外头传言俺非皇后所生,另有生母。不知这传言都是如何说的?”
赵婆婆听罢,心里“咯噔”一声,这大户人家的阴私最是要命,哪里是好当面说的。
赵婆婆心里慌乱,眼神飘忽,嘴里嗫嚅着:“老婆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知道这些...”
“婆婆放心,此事就是咱们私下说说,再无旁人听到。毕竟传言与俺有关,俺也再无其他人可问,只能求婆婆给俺讲讲。”
朱厚照信不过刘瑾,刘瑾虽在宫里打混多年,人脉不少。但这皇宫里的正经主人毕竟是皇帝皇后,刘瑾忌讳太多。再说他听到的也是别人告诉他的,未必可信。
赵婆婆低头看着手里的篦子,不肯出声。
朱厚照只得低声劝道:“婆婆莫怕,只是些市井传言,俺也并未当真。婆婆只需将听到的说与俺便是。”
说完又是一揖。
赵婆婆继续研究手里的篦子,没有接话。
算了,朱厚照叹了口气,正要送赵婆婆出去,却听赵婆婆幽幽地长出一口气,“太子是君,君有命小民不敢推辞。这几年伺候太子,也看得出您是个厚道人。俺只是怕招来祸事,三虎他媳妇去年刚得了个小子...只盼万一有什么事,您能护着俺家。”
朱厚照点头说道:“俺是个守信之人,既答应了婆婆,那定能护得婆婆一家周全,且安心。”
朱厚照觉得自己这个太子被小瞧了。
再次扶赵婆婆坐下,自己又从一旁扯过来把椅子也坐了。
“老婆子也不知从何讲起,这东一嘴西一嘴的,各种说法都有,当不得真。
不过这闲话里的人却是真的,老婆子还见过,前几年隔三差五地拿着东西在西安门外面等人。
这人名叫郑旺,原是寿陵卫的军余,家就在天寿山南边。这寿陵卫后来改了名字,现下叫武成中卫,寿陵那是景泰爷的陵寝,后来他兄弟复辟又给刨了...”
赵婆婆讲到这里觉得不对,这好像是人家太子的亲戚。不好意思地笑笑,
“人老了嘴碎,太子恕罪。”
刨了就刨了呗,都是尽人皆知的事情。做都做了,还管得住人家的议论?
“这郑旺不是个踏实人,整日里游手好闲,和卫所里一众没有正经出息的闲汉到处惹事。
家中全靠他娘子支撑,他娘子姓赵,娘家在白浮社,是个能吃苦的。郑旺只有一女,乳名唤做王女儿,自小跟着她娘种地砍柴,很是懂事。
郑旺好赌,后来赌输了欠了人家银钱,挨了几顿狠打。就想从哪里凑些钱出来。天杀的,想不出来门路,就琢磨着卖了自己女儿。
他娘子哪里肯,死活不让,叫那郑旺打得满脸开花,门牙都打掉了。
这郑旺寻思,既是卖女儿,就要卖个势力人家,以后也有个依仗。就托他那些狐朋狗友在京城里找门路。
先开始是七两银子卖给了东宁伯家做粗使丫头,后来听那些狐朋狗友说起,东宁伯家祖上是鞑子,其实没甚势力。
郑旺后悔了,又找到人家门上要人。他也不想想,东宁伯家再没势力,那也是封了爵的人家,岂能容他这般消遣。郑旺被拿到后院一顿打,右腿叫打折了。
东宁伯府也觉得晦气,银子也不要了,将他和他女儿一起扔了出来。他女儿那时才十二岁,寻了个破门板,拖上他爹回家。
东宁伯府在能仁寺边上,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