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朱厚照问道,“马先生可知京里还有多少人识得波斯文字?”
“大寺里的阿訇不少人识得,只不过通历算之学的不多。这些书只识文字不懂历算,一样看不懂。”
“马先生还识得其他通历算又会波斯语的人吗?”
“京里除了大寺和四夷馆,会波斯语的多为西域来的商贾。太子如有意译书,可厚赐那些商贾,让他们回去觅人前来。”
朱厚照点点头,“老先生家学渊源,可否先领其事?”
“小民所学有限,这批书博涉众家,渊源流长,实在太过庞杂。小老儿担心力有未逮,误了太子的事。”
“无妨,老先生先觅人一起做起来,孤这就请旨,找人去波斯聘人。”
“小民谨遵太子令旨。”
说干就干,朱厚照掏出铅笔写起了平生第一份奏章。
奏章里讲述了此次在钦天监发现了元代历算遗书,其源始于泰西之国,为回回一系历算之学本源,前元郭守敬亦有借鉴。本朝大统历源自郭守敬之授时历,元明之交,算法数据多有遗失,如今已过一百多年,历法屡屡失验。若能翻译这些书,则可溯本清源,于历法大有助益。
因此,太子自请总领译书之事,请授马穆礼钦天监官身协助译书。另外请征在京波斯商贾,代为回乡聘人。
写完之后又觉得这铅笔写的字容易被抹掉,不太妥当。想找人再用毛笔誊写一边。看看了身边几个伺候的,算了,还不如自己。
起身便往内阁走去,那边字写得好的人多。刚进内阁院门,就逮住一个。谢正,次辅谢迁的大儿子,在文渊阁做中书舍人,一笔字父皇赞了好几次,就你了。
谢正领命,伏案挥毫,盏茶功夫便写就。啧啧,看看人家写字,又快又好,人比人气死人呀。
谢正却对太子的铅笔字颇感兴趣,毛笔字再快也赶不上硬笔,自己天天和文书打交道,硬笔用来起个底稿之类的能省不少功夫。
太子很大方的送给谢正一支,顺手再搭上一个铅笔刀。御前作按照太子的设计试着做了几个,螺丝做不出来,刀片上也打不了孔。刀片是镶在一个深槽里,用楔子固定紧,用起来没问题。
拿好奏本就往左顺门而去。京城里各衙门文书大致分为题本和奏本,所谓“公题私奏”,衙门的事用题本,京官投左顺门文书房,外官交通政司;私事或者打小报告,用奏本,无论京官外官,都交左顺门。
到了左顺门,朱厚照一本正经地拿出奏本,请当值的司礼监书办签收给回执。那太监有点懵,从来没见过太子上奏的,不知该怎么处理。
朱厚照看得不耐烦,给了那书办一脚,“发什么呆。别人怎么办理的,俺就怎么办理。”
那书办醒过神来,赶忙按照太子的吩咐做了登记,只是上奏人姓名那里只敢填了“太子”二字。
谢正觉得自己今天瞧了个稀奇,太子上奏了,还是正经公事。跑到他爹房里说了,谢迁要了铅笔底稿看了看,点点头:“历代译书皆是文华盛事,历法应于天象,关乎农时,不是小事。太子肯做这些实事,多些历练,自是极好。”
第二天,太子那份奏本就摆上了弘治的桌案,戴义特意挑出来放在一叠文书的最上面。
弘治看到奏本上的署名便乐了,去看个浑仪还上个奏本?拿起来浏览了一遍,字体眼熟,肯定不是太子亲笔。
想译书?好事呀,钦天监不思进取,每年十月颁历都要被弹劾一通,连带着自己也跟着脸红。
历法颁行天下,不仅大明在用,朝鲜、安南、琉球等属国也在用,丢脸都丢到外国去了。
推算日月交食就不说了,都习惯了,不准是正常,准了才叫稀奇。这些年更是连冬至都测不准了。
太子明年就成年了,是该放手让他去做点事。历法反正就那样,做好了自然好,做不好也无伤大雅。
内阁的票拟上写的是同意,波斯礼聘之事由顺天府协助募人前往。弘治又在上面用朱笔加了几句:着太子提举钦天监修历之事;以武英殿为译书之所,国子监、钦天监拨人听用,所需费用内帑给之。
朱厚照拿到奏本批复已是三天之后。按规矩,御前批红之后,奏章要发六科廊,六科给事中审核无误,抄发各办事衙门,奏本和批件再发还本人。
发还太子时,礼科给事中不知道该找哪个,詹事府好像不管这事,内官自己又不认识,只好先放着。今日是朱厚照特意打发刘瑾去问,这才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