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的谈话就慢慢扯到小辈身上:
“这是谣谣吧,越长越漂亮了……”
“现在在当老师?”
“还没谈朋友吧,我这边……”
她不擅长应付这些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亲戚,一个人坐到一边,给自己倒了杯水。灵堂里摆满桌椅,像是刚举办完一场宴席,一群男女围在一起打牌,仿佛这不是葬礼而是婚礼。
没有不尊重的成分,而是风俗习惯就是如此。
只有直系的血亲,才能感受到这种彻骨的悲伤。
她四处张望,花圈和鲜花之中,一副沉棺摆在前面,棺前的垫子上,一个白色的、小小的身影跪坐在那,生根了一般,明明是在最显眼的位置,却好像成了角落,安静又孤单。
是一个穿着孝衣的小女孩,五六岁左右,半扎马尾,脸蛋白净。
童谣突然动了恻隐之心,轻轻走到小女孩身边,跪坐在她边上,用哄小孩的语气说:
“你叫什么名字呀?”
女孩怔了怔,转过头,红肿乌亮的眼睛眨巴眨巴,有点奶声奶气地,小声说:
“……许冬阳,冬天的冬,太阳的阳。”
童谣笑眯了眼,说:
“我叫童谣,是你的……”
她突然一愣,扭头回去,轻声呼喊:
“妈,她该叫我什么?”
正和亲戚交谈的江妩看过来,说:
“冬阳是你外舅公的曾孙女,应该叫你……”说着,她自己先皱了眉,这关系隔了那么多代,还是表亲,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叫:
“你长一辈,就叫小姨吧。”
童谣转过头,笑道:
“叫小姨。”
“小姨。”
许冬阳声音软糯,有孩子特有的拉长的音调,又很轻,像一只小奶猫在叫。
“今年几岁了?”
“五岁。”
“上幼儿园了吗?”
许冬阳低下头,像是被问到了难堪的事:
“……没有。”
童谣发觉自己似乎问错了问题,可能无意中伤害了这孩子,内疚袭来,她忙试着转移话题:
“学过拼音吗?”
小女孩轻轻点头:“自学过。”
说着,她伸出一根手指,在腿下的垫子上比划,顺着依稀的痕迹,童谣竟认出来,女孩写的是自己名字的拼音。
tongyao。
“真棒。”她笑着夸奖道。
许冬阳羞赧地不敢看她,一直沉浸在悲伤中的孩子,脸上第一次有了别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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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个下午,童谣算是把这边的亲戚认全了。彼此的关系不近,和她们相处时,这些亲戚的话中带着不难察觉的讨好,她并不喜欢这样。
但她也摸清了这边的脉络。外舅公算是白发人送走了黑发人,也送走了白发人。他的儿子六十岁死于高血压,留下三个孙子,各个都成家立业,许冬阳的父亲,就是其中的老三。
但他同样是不幸的,27岁死于车祸,女人跑了,至今不知所踪,刚出生几个月的许冬阳,就被扔到外舅公家里,养到五岁。
童谣也不知道自己打听这些干什么。
也许是为那个女孩未来的命运担忧。
她问江妩许冬阳以后怎么办,江妩说,有她两个伯父养。
夜里,江妩让童谣回酒店,童谣看着灵堂里那小小的身影,迟疑之后,说:
“我就待在这吧。”
江妩也没继续劝她。
她缓步走上前,下午在外面买了些零食,应该小孩子爱吃,于是,她拿出一条,蹲下,在女孩面前晃晃:
“要不要吃点东西?”
许冬阳抬起头,乖乖地喊了声:
“小姨。”
想不到她不到二十岁也能当姨妈了。
童谣继续笑着:“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