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完全不顾村支书的脸色，像在教训小孩一样，手上的拐杖不断敲打着他的大腿。

“你觉得自己当领导了，了不起了，大家都恭恭敬敬笑脸对你？逢年过节都去你家拜贺送礼，还尊敬的叫你一声支书？那是因为你最符合大家的利益，还没有站到大家的对立面上！”

“我告诉你，如果不是我反对你，让你一个劲的去‘动员’，去宣扬你那个逃跑的馊主意。你相信吗，第二天晚上你那个破房子的窗户就会被砸烂，你的摩托车也会被放气，如果你还顽固下去，总有一天那块石头就会砸到你脸上去！”

“你觉得你在救人？在他们的眼中，你就是在谋财害命！让他们放弃田地，去跟着你送死！”

村支书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只能默默低着头，脸色凝重，情绪复杂。

直到那群老人们都走开以后，似乎耳朵里还回响着那些训斥的话语。

挥之不去。

这个中年男人，握着拳，头脑里一片乱麻。

难道……真要放弃吗……还是……

“啪嗒。”

突然，一个茶杯被放在了眼前的桌上。

那个乖巧的瘦小女孩，端着杯子，放下以后就走开了。身后的小辫一晃一晃，村支书有些恍惚，上次见这小女娃时还不会说话，似乎是他们徐家老二的某个侄女，应该是住在村头的，不知道怎么突然跑到这里玩了。

可能是看到他脸色难看，所以特意换了杯茶，还真乖。

“等等。”

于是，村支书也不知怎么想的，叫住了徐心语。

“囡囡，你来告诉叔，到底怎么选，才是对的？”

他露出了个尽量友善的表情，但或许在旁人看来，已经很疲惫不堪了。

说实话，他压根也没希望这小娃子能给出什么回答，只是心底有话必须倾诉出来罢了。他是这村里的决策人，这番软弱的姿态不可能让他人看见，所以只能随便扯了个小孩，就当自己解闷。

“……”

年幼的徐心语，沉默了一会。

她或许没听懂那些大人老人们在吵些什么，也不懂自己要不要参与到这个争论中，有些害怕。

她缩了缩脖子，轻轻地说：

“……我想读书。”

女孩的声音很小，好像被风随便就能吹走，可她的眼睛似乎发着光，有着令人触动的力量。

那是希望的光。

那一年徐心语七岁多，或许快到八岁。小学毕业后的她，就没有学上了。

倒不是家里不允许，她的父母都很开明，自己哪怕辛苦一点，也要让两个孩子都读书，可村里只有支教老师开的小学，初中的话，得走山路去到镇子里的初中上学，自从和外面断了联系后，就走不通了。

徐心语没有学上，就只能继续帮家里干农活，日复一日的生活。

她想要读书，想要上初中，因此，她只是说出了自己的愿望而已。

“……好。”

村支书至此，立下了决心。

“我来想办法。”

他明白了，为什么不能放弃，为什么不能在这座村子里固守。

确实，村里的确可以自给自足，不需要和外界沟通，也能养活这几十户人。如果运气好一点的话，这座村子里永远也不会出现患病的人，那就可以一直一直繁衍下去，大家都安于现状，不会有人打破这个平静。

但是，这样是没有“未来”的。

未来就是孩子们，未来就是教育。

没有自来水，重新喝山泉水，没有电线电灯，蜡烛和煤油灯用完后，晚上就不再出门一片漆黑，大家会渐渐忘记现代社会，连电视机电话都会变成传说，等到下一代出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这个村子将会退化回农耕文明。

到那时候……真就成为“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桃花源人了。

村支书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至少……要把她那样的小娃娃，都送出去。”

他送走徐心语以后，回家关上了门，找出花名册，把所有的村民一个一个的列举出来。

回想着这几天“动员”时的情况，根据他们的反应和当时沟通的情况进行分类。把所有同意举家搬迁的人都打上“√”的标记，把所有严词拒绝的人、包括那些老人们，都打上了“x”。

这是一个疯狂的，甚至不符合他的身份，不合道德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