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拾想过，如果小五摇头，哪怕只是微微摇一下，他都愿意立刻带她突出重围，甚至离开曙光城。

小五的记忆世界，对遭受精神污染的人而言是幻觉，但陈拾却从其中感受到了无边的孤独、恐惧、绝望……难以承受。

他不想把这样一个善良的小孩送回绝境之中。

但出乎意料的，小五毫不犹豫点点头：“我相信你，也相信你信任的人。”

莫名的，陈拾居然眼角发疼，掉出几颗泪来。

小五抬起一只属于人类的手，想替他擦那颗泪珠，最终还是讪讪一笑，收回了脏兮兮的皮包骨手指。

陈拾对桑槐点点头，后者立刻过来，脱下白大褂将小五包裹起来，“放心吧，我会尽全力护住她的。”

放手的最后一瞬，陈拾道：“她叫小五。”

桑槐又是一怔，喃喃念了一声“小五”，问道：“你……到底怎么想的？我很好奇，你跟我们，跟后末世时代的我们，居然完全是两种思路。”

陈拾淡笑，笑容里有一种超脱：“人类的未来，可能真的不能寄希望于贫民，但也绝不能完全依赖一等公民，因为人类的未来，在某一个人身上。”

谁都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那个人一定存在于人类这个群体之中，说不定今天的一个念头，保下的某个人，就是未来的希望。

桑槐愣住了，好几秒后才掂了掂怀里的小五，“我……明白了。”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句话的震撼性超过了过去几十年在研究室里徜徉所获得的所有成果。

陈拾拍了拍小五的头，“好好的。”

小五缩着脖子憋住气，怕自己忍不住哭出来。

桑槐带走了小五，陈拾走向将军，露出一副欠揍的表情：“这么大个事儿，能让我全担了么？”

事儿可大可小，从拯救贫民窟贫民的角度来看，立了大功；从找到精神污染源头阻止异变范围扩大来看，也算一功；但从违抗执政庭命令，以及不上报就带着机甲护卫队深入封锁区的视角来讲，那就能上纲上线找一大堆责了。

现在，他想把责全担了。

将军撇下嘴角深深叹息，表情严肃得令陈拾心头发麻。

下一刻，他突然头晕目眩浑身僵直，往地上栽去。

***

好吵……

谁在拍桌子！觉都不让人好好睡？

刚想骂一句问候祖先的话，陈拾大脑瞬间开机，倏地撑着双臂坐起来，左手背微微刺痛，居然有一根针管，正向他的身体输着不明液体。

“孩子你醒啦？”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开场白。

就在陈拾以为又回到医院的时候，突然瞧见自己所在的空间，四四方方干干净净，两个长沙发，一条黑茶几。

他正躺在其中一个长条沙发里，盖着薄毯，要不是输液管一晃一晃，他甚至会觉得这光景在后末世时代会很惬意。

当然，前提是没有那位老医生关切的眼神。

“我……”他坐起来，立刻被茶几上的食物吸引。

一碗粥，一个包子，一碟咸菜。

老医生见状忙道：“哦，吃吧，就是给你准备的。你主要是饥饿过久，又多次强制提升肾上腺素，没休息没睡觉，才会突然晕厥，问题不大，但最好少吃多餐，先恢复一下。”

“呵！我还以为病入膏肓，需要您老亲自走一趟呢。”

“那没有。”老医生笑笑：“我是听闻你晕倒的消息后，自荐前来照顾的，孩子，谢谢你护卫曙光城。”

陈拾无言以对，抬手瞧了眼手环，时间已经来到中午。

他上身也已经被套上了干净的衣服，没有城防军三个分部的字样，更像是将军卫兵的日常服装。

“啪——”一声响，跟刚才半梦半醒间听到的一样！

一墙之隔的另一个房间，将军的办公室内，三个人成三角格局对峙着。

洛克希坐在轮椅里，摸着空荡荡的右挡板，神情肃穆：“我这人坦荡，直说就是针对他，从曙光城的整体秩序而言，不处置他就会有更多人效仿，不听政令不听军令，十几年前的那场动乱很可能再次出现。”

将军摆摆手：“话不能这么说嘛……”

桑槐气得又一拍桌子，抢道：“不是每个人都那么聪明，也不是每个人都那么有胆量，你处理他就是寒其他城防军的心，对你而言是得了好处，可对曙光城的治安来说则是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