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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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文圭脸色微变,凤兮还在继续,他抬起了右手,露出手腕上那条深刻的疤痕。朱文圭倒抽口气,从复合的伤口看得出,那一刀刻得太深,恐怕是断了经脉的,他从不知——凤兮的右手几乎废去。

怎么废的?谁废的?

“这一剑,是拜父皇所赐,你怨他当年没有带你走而让你成为了耻辱吗?离开的代价,是这个。”凤兮的眼眸暗淡了下去,“你不明白……”他顿了顿,“我和他,那么像。”像到父亲不惜毁了儿子的报复,“父皇不是救我,他是要杀我,他要救的人,是你……你竟然还羡慕我?!”他好像说了可笑的话,自己也笑了起来,竟有了几分妖异的感觉。高傲的养尊处优的小皇子,断了手,不能展一技之长,不能抛头露面,那个菩萨以为他不会接受这样的妥协,他以为他拉不下脸面,呵,终究他还是不够了解,一个人被逼到绝境的时候,低贱算什么?只要可以活下去,没有名字,没有身份算什么?

所以啊——谁不是抛弃了很重要的东西?

朱文圭有些目瞪口呆,“可这天下……原本是你的。”建文元年就被册立为和简太子的朱文奎,他原本可以黄袍加身荣光环绕,幼时的志气幼时的豪情,挥洒的江山壮志。

“你可能弄错了,”凤兮轻飘飘一眼瞥过去,“这不是我的天下,这是朱家的天下。”

朱文圭被他一句话指责得灰头土脸,咽了咽口水,他哽上心火,“你不该是这样的!”他一把抓起他的手腕,掐上他已经愈合的伤口,“是不是这一剑,断了你那些清高,断了你那些激烈,铸就你现在的优柔寡断?”

凤兮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是不是这一剑断了你那些清高,断了你那些激烈?

他的手颤抖了下,这一剑何止断了清高,断了激烈,还断了他的感情他的希望,断了他的年少初衷!你不明白——你不明白——

他脸色苍白张了张口,想要朱文圭住口,他不知道那个人再说下去,会发生什么,但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总有天会知道你活着,朱棣不会放过你的,总有一天还是要因为你血流成河!你还记得永乐十年冬天的那场雪吗?”他激动地抓住凤兮的肩膀一推。

“砰”一声,凤兮被他的力道推得直撞上了墙,那年冬日太和门外以“逆鳞”之罪罚以廷杖一百三十人,当场十一人毙命,为的就是上谏劝阻朱棣,打消他妄图堂而皇之利用东厂将朱文奎的旧账翻出来!

“不,你不知道——你活在这种地方,可以不闻不问可以当你的活死人!”大雪可以覆盖掉残血,但是覆盖不掉一个人生死拖累的罪孽!“哈,”朱文圭嗤笑一声,“怎么你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都牵动着一大群人的心!”他咬牙。

凤兮的眼神变化不定,身体颤抖不止。

我没有死,这不是我的错,为什么——我是不可以活下来的那个?

“你现在才想要置身事外地装伟大?”朱文圭恨恨咬牙,“我不信你没有恨!”

你和他是一样的……

凤兮脸色愈见苍白,一把挣脱开他的手,险些跌倒在床边,“不要恨……”他伸手捂住耳朵,双肩颤抖了起来,他的声音像是从掐着的嗓子里发出来。如果我恨了他,那么连同父皇,连同这个皇宫,这个天下,我也会一起恨的……“我不想……变成那样。”他挨近床沿,“我不想讨厌我自己。我不是不恨,是不愿意恨……”他深深吸了几口气,“你,别逼我。你,不要让我有机会去恨……好不好?”因为要恨一个人,太容易了。

好像一直想要隐藏的东西被人全部掏空在晴天下!夺嫡,继承,天下,烽火,还有那被自己生父亲手斩断的右手,逼迫到曾经只能装疯卖傻地苟且偷生,好似只要一点点的刺激,他便会冲破枷锁,“我不想……连累别人。”那夜明宫,最痛最伤的事,他已经经历,如今旧事重提——会死人的,会死很多的人——他不想……变成跟朱棣一样的那种……人人畏惧的魔。

朱文圭惊呆地看着凤兮,他是——委曲求全?他不由怒上七分。他可以委曲求全,因为人们只会当他死了,人们只会津津乐道那个和简太子年少薄命,可是他朱文圭呢?他委曲求全,只换得别人的冷嘲热讽,一个历史的悲哀!不公平!

“你以为把自己贬到最低,就不会伤人了?”朱文圭冷笑一声,“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幽明之中,负德负臣!太和门十一盏幽魂,你对得起谁?”他咬牙说完,拂袖就步出屋去。

你以为把自己贬到最低,就不会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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