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益脸色开始难看。
丫头们别说主人家的镜台,就连大屋里的椅子都不能坐,何况镜台对女子来说是一种身分象征,是小姐才用得起的东西,浣纱在霍家多年,总不可能连这都不知道。
就算是累了,一时站不住,也都是蹲坐在门槛上,谁敢坐那边?
浣纱会坐在那里只有一个原因:她想坐在那里,想知道坐在那里的感觉,想知道小姐是如何看着自己让丫头梳妆的。
所有不安分的丫头,都是从偷用小姐的东西开始。
李益一直以为浣纱只是比桂子多话,但她敢坐霍小玉的镜台,那就不是单纯的多话了,而是另有所图。
李益皱眉,“浣纱跟桂子这两个丫头,不是从小跟着你的吗?怎么会有这种心思?”
“若她只是想你收了她,倒还罢了,十个丫头九个有这种心思,只想争宠,我倒不怕,可是镜子里她的神情很陌生,我越想越觉得不安,后来慢慢的想起一些事情——你记不记得我娘那次病倒,你替我请了贝太医?”
李益点点头,“当然。”
当时他在小厅上,之后因为尊重,他也不曾跟贝太医打听郑氏是什么病,只说若是需要什么难找的药草,跟他说即是。
印象中郑氏身体一直不好,他以为就只是单纯的旧疾。
“当时贝太医说,我娘是被下了毒,下了十几年,在霍家就吃进肚子里了,我一直在想,到底是谁给她下毒,是我嫡母吗,但我嫡母人真的很好,她很善良,没苛待过任何一个姨娘,大户人家谁不给媳妇立威,只有我嫡母从不,她说媳妇也是人家闺女,别折腾了,其他几房姨娘,有那么些可能,可我又觉得没必要,她们的孩子都比我娘年纪还要大,一门心思都放在儿子上,只希望爹爹帮自己儿子铺好官路,早过了争宠爱的时候,我想来想去,总觉得是我嫡姊,我出生时她虽然已经出嫁,但却十分讨厌我,我十二岁那年,她甚至故意推我落水,害我病了一场,爹爹把紫玉钗给我时,她也回家闹了好几日。”
李益正色道:“你找到证据了?”
“没有——其实,我在衙门被打之后,托人传话给了嫡母,说李科士将娶我为妻,他跟皇上可都是昭然寺住持的俗家弟子,皇上崇信佛法,我未来夫君又有佛缘,我这被赶出的女儿或许就要翻身,一旦我翻身,势必要给我母亲讨个公道,让霍家大墙内的人能多倒霉就多倒霉,霍家丑事我可还有好多可以讲,可若她交出个名字,我会给霍家留条活路——嫡母虽然和善,但不是傻子,我相信大宅里没有任何一件事情可以瞒过当家主母,原本以为纸条回来上头会有名字,但却是白纸一张,嫡母的心腹嬷嬷说,是真的不知道。”
李益见她神色苦恼,说道:“你离开霍家时年纪尚小,会不会其实是霍太太她太过老练,水端得极平,反而看不出真好真坏?”
“我也想过,但不太可能。”她可是重生之人,二十五岁的魂魄从十二岁活起,若嫡母真装模作样,自己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再者,一个当家太太要整治姨娘太容易了,光明正大的要她听训,要她抄经,那就有得受,根本用不着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后来呢?”
“我原以为线索要断了,可没想到鲍姑姑来看我脸伤时,挺难过的,痛哭了一阵,说:“霍大人当时到我们船上来,其实是慕着香姐儿的名声,但是香姐儿那日身体不舒服,让你娘去了,好运的被收入府中当姨娘,我以为几个苦命姊妹总算有人能活得像人,可现在你娘病成这样,你又被打成这样”,当时我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问她,“那香姐儿现在过得可好?”
“鲍姑姑说,香姐儿后来跟了个国生,考了两次没考上,开始对香姐儿拳打脚踢,甚至把她卖回青楼去,两人有个女儿大概七八岁,也被卖入大户人家为婢,这事情过去也就算了,我没怎么想起——直到最近,我突然有种想法……”
“你怀疑浣纱是那香姐儿的女儿,是她下的手?”
霍小玉蹙着眉点了点头,“娘上次病倒,贝太医说得清楚,是两层毒,当时以为是旧毒不小心被诱出,现在想来根本就是有意为之,能在霍家下药,又在古寺巷诱出的只有两个人——可桂子对我很忠心的,她曾经为了给我买药,把自己卖了……浣纱一样八岁入府,一直跟着我,我们母女落难也是跟着我,我真不想怀疑她,可是,可是……”
“这事交给我吧。”李益抱着她的肩膀,“这阵子不好受吧。”
他知道看到一同共患难的丫头坐在自己的镜台前,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