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始是英菊的**子。怎么忍心让他们母子分离呢?水生想了一宿,还是决定拖一拖再说。
第二天早上,他独自一人,悄悄地坐上滚地龙的汽车,去莫里哀路花园洋房接上莫丽菊,在霞飞路买了西式蛋糕,然后去莫家湾莫家花园见老头子。
莫金生前些日子有了大麻烦。起因是公董局的临时代办罗阿先生突然提出一个“新道德”计划,差点儿要了他的老命。
这位罗阿先生要在一夜之间消灭卖淫嫖娼,重塑法租界的崭新道德形象。
一纸命令下到巡捕房,点明了要华人探长莫金生即日执行。
那些妓院全是由莫金生罩着的,现在却要他亲手关停,直把他急得长了满嘴燎泡。可是毫无办法,胳膊拧不过大腿,样子总是要做的。
他大张旗鼓地带着手下,一口气查封了花四宝的一树桂花馆,小秦淮河两岸的二十多家妓院,还有整个会乐里一条弄堂的妓院。
妓院的老板和老鸨们全都傻了眼,他们交房租、交进贡给莫金生,不就是为了得到他的保护,安安稳稳地做生意吗?怎么喂来喂去,倒喂出个白眼狼来呢?一个个急赤白脸地跑到莫家湾找他讨说法。
莫金生摆下宴席,挨个敬酒,一圈酒下来,向大家拍着胸脯说道:
“洋人好面子,总得让他们的计划执行个把月时间吧?请各位耐心等等,等洋人赚足了报纸上的掌声和赞扬,我再去找他办这个事情。包在我身上,过一个月,保证让大家恢复营业,以前怎样还是怎样。”
妓院的老板和老鸨们得了笑面金佛莫老板的承诺,满心欢喜地走了。
等着盼着过了一个月,不见有人来揭门上的封条。再等等吧,又等了一个月,封条还在门上。怎么回事?去找莫老板问问吧。
莫金生答复正在运作中,请再等几天。
到了第三个月,妓院的老板和老鸨们全都急眼了,一窝蜂涌到莫家湾来,请莫老板解释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若是法租界的笑面佛变成了泥菩萨,也给我们一个明白话,我们去想别的办法,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莫金生微微一笑,故作镇定地说道:
“这回算莫某食言,这两个月的损失,大家回去算算,列个数目出来,有多少全在我莫某身上。我叫人把钱给你们送去。”
好说歹说打发走了这帮人。他立刻把水生,叶兆山,花四宝几个人叫过来,和莫桂蓉一起议事。莫金生道:
“这个罗阿先生得了报纸上的吹捧,称赞他为圣徒罗阿,现在腾云驾雾,悬在天上下不来。我想尽一切办法,什么门路都走过了,他就是不肯撤销命令。
你们刚才是没有看见,那帮婊子和大茶壶简直把我当个笑话,不放在眼里了。现在我被逼得无路可走,只能破釜沉舟,跟这个罗阿先生斗上一场了。
花四宝,你回去把妓女们召集起来,再叫上些其他妓院的妓女,人越多越好。从明天开始,你们天天去公董局大楼门口,喊着要吃饭穿衣,要活命,一直闹到罗阿先生颁布命令恢复妓院营业为止。
水生,兆山,我刚才跟妓院的老板们拍了胸脯,他们的损失由我兜底包赔。我因为当初盖天虹舞台把钱全投进去了,手头有点儿紧。到时候他们把帐单送过来,我自己解决一部分,你们哥俩帮我解决一部分,行不行?”
水生答道:“是。师父。”
叶兆山犹豫一下说道:“只是不知道那帮家伙会不会狮子大开口,借机讹咱们一笔?”
莫金生没有搭理他,沉下脸来说道:
“妓女们明天去公董局大楼闹事,罗阿先生肯定要找我去弹压。我从明天开始就装病不去巡捕房办公,也不去天虹舞台看戏,待在莫家湾和他们大干一场!一直到事情有个结果为止。大家都打起精神来。我们这次破釜沉舟,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否则的话,法租界笑面佛这次就算是栽到家了。”
闹事第一天,花四宝带着十几个妓女去公董局门口,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七扭八歪地站着,打着横幅“要吃饭要穿衣要活命”。每逢有人经过,便把横幅上的字大呼小叫一番,尖声尖气,撒娇撒嗲,简直乱七八糟,谁听了谁笑。
临时代办的大汽车缓缓地驶来了。
罗阿先生隔着车窗向外看,心里骂道:婊子!瘟疫!
他回到办公室拨通了巡捕房的电话,找米歇尔-达托先生,说公董局门前有妓女闹事,请他派华人探长莫金生来处理一下。
米歇尔回答黄探长昨夜睡觉受风了,半身麻木下不了地,刚派人送信来,告了病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