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峦虎眼看自己干的这事已经引起了官方的注意,只得哭丧着脸老实交代:“二位大人,小民…小民也不想这样的,小民安分守己做生意,做糕饼点心要用面用油,还得付出人工费,但发行这票券却可以坐地凭空收钱,简直是一本…不,无本万利。起初我很高兴,但慢慢的,事情就变得不受控制了,我…我就好像中了邪,鬼迷心窍了似的,不停地发行,越发行越多,直到现在严重地超出了店里的实际生产能力。不瞒二位大人,我多次做噩梦半夜惊醒,梦见人山人海的顾客,拿着雪花一样多的票券跑来找我兑换糕点,我却没有足够的糕点给他们…”
杨江重重地哼道:“你不是鬼迷心窍,是财迷心窍!”
人在解释自己的事情或行为时,都不会百分之百地老实交代,都会掩藏难以启齿的细节。就算赖峦虎有所保留,没有把实话都说出来,夏华也能听明白:发行票券简直是空手套白狼,用一张张纸就能换来一把把铜钱甚至一锭锭金银,尝到甜头的店家能停得下来吗?人的贪婪是没有止境的,或许在一开始,赖峦虎这样的商家只想“暂时挪用”一下顾客的钱用于生意上的资金周转、扩大生意规模之类的,这是没问题的,但看着手里大把大把空手套白狼来的银子,有几个商家能克制住挥霍享乐的欲-望?岂能不买地皮建豪宅、置办家产、娶妻纳妾、吃喝玩乐、挥金如土?这种事就跟吸-毒一样,是会上瘾的,会让人迅速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不要低估人的贪欲,也不要高估人的自控力。就说赌博吧,开赌场的人并不怕赌徒赢钱,只怕赌徒不来,因为赢了钱的赌徒一百个有九十九个不会见好就收,还会再来赌,直至输得倾家荡产。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试想,辛辛苦苦干活一年才攒下几两银子,在赌场里如果运气爆发,一下子就能赢十几两、几十两银子,这样的人,回去后还有心思干活挣钱吗?
“其实…其实…”赖峦虎小声地辩解道,“那些特地买票券的顾客有很多人也是用意不纯。票券这东西源于江南一带,起初只有一种,那种票券上没有面值,只有商品数量,比如糕饼,票券上就写着可兑换几盒糕饼,糕饼是用粮食做成的,所以糕饼的价钱跟粮价是息息相关的,庄稼丰收时,粮价下降,糕饼会便宜点,庄稼歉收时,粮价上涨,糕饼会贵一点,假如一盒糕饼在粮价平稳时售价二十文,遇到丰年,这盒糕饼就会降到十五文甚至十文,但遇到荒年,这盒糕饼就会涨到三十文、四十文甚至五十文,因此,一些头脑精明、意识到这个能钻差价空子的老百姓故意在丰年以十五文、十文的价钱买下糕饼票券,等荒年到来、粮价糕饼价钱上涨时再以三十文、四十文、五十文的价钱把糕饼票券卖出去,从而从中谋利。
那是嘉靖三十几年的事,在嘉靖三十三、三十四年,倭寇连续三次袭击苏州,导致苏州全城人心惶惶,家家户户争相囤积物资,引发大规模的哄抢和物价飞涨,那些票券急剧升值,人人疯抢,很多商人趁机囤积居奇,反正事情闹得非常大,最后,苏州知府任环任大人抓了很多人还杀了一些带头闹事的才把事态控制住。商家们经过那场风波后认识到,发行的票券不能只写商品数量,要像银票那样写上面值,就是小民发行的这种。票券上有了具体的面值,就能避免再出现那种事了。”
“投机倒把!”杨江神色又厌恶又凝重。
“追涨杀跌。”夏华点点头,“新式的票券跟那种最早的票券比起来,其实是换汤不换药。”
交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是最简单的交易方式,钱、商品,两个因素,关系很简单,但如果在这其中加入“票券”这个东西,那交易关系就变复杂了,就产生从中谋利的差价了。
“不光是小民从事的糕点行业,市面上的票券包罗万象,粮油、鱼肉、蔬菜、布帛等等,都有,都被有心人用来搞投机。”赖峦虎继续道,“老百姓只是小打小闹,真正可怕的是那些财势雄厚的大商人,他们财大气粗,一出手就是十几万两、几十万两,可谓翻云覆雨、兴风作浪,不但捞到最多的利润,还能轻而易举地操控这些商品的价格,并且还接受老百姓各类票券的抵押放起利子钱从而钱生钱。”
“这样下去,万一事态失控,搞得广州就像当年的苏州那样,怎么办?”杨江忧心忡忡。
夏华目光凌厉地看向赖峦虎:“别人搞是别人搞,你为什么也要加入其中?你就没想过会越陷越深、身不由己吗?为什么还不收手?”
赖峦虎畏畏缩缩:“小民起初没想那么多,看到别的商家都搞,通过这手不但获利丰厚,并且也没什么事,就忍不住也参加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