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时分,像个游魂一样悄悄地回到知府宅邸的屠昊刚进入自己的房间,就发现房间里已经有个人在等着他了。
“爹?”即便房间里没有点灯,屠昊也通过那人的身影轮廓认出那人正是他的父亲屠谦。
“你刚才去见潘九了?”阴影中,屠谦的声音很僵硬,带着一种迟钝。
屠昊不想承认,但又知道没法否认,只得不吭声。
“你们又在策划什么?”屠谦的声音开始发抖。
屠昊还是一言不发。
“儿啊,收手吧!”屠谦的语气里充满企求,“这件事已经闹得很大了,已经惊动皇上了!如今眼看着就要结束了,别再闹了!就让它结束吧!”
“结束?”屠昊就像被踩到尾巴的恶狗一样暴跳起来,“就这么结束?以我们一败涂地、惨淡收场结束?爹,你开什么玩笑!我们付出了那么多,就换来这个结果?姓夏的继续稳坐钓鱼台,还赚了我们无数的银子和粮食,我们就这么认输了?门都没有!这场游戏还没结束!”
“你疯了吗?”屠谦忍无可忍,“通过这场交锋,你们还不明白?夏华不是一个软柿子!恰恰相反,他是个狠人!他比你们预料中的强大得多!他还有皇上做后台!他的背后是皇上!你们难道要跟皇上作对?儿啊,接受现实吧,认输吧,夏华已经赢了,东南的大族们都已经开始退场,把广州九家丢出去当弃子,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你怎么还去见潘九?我们屠家还有沈家的根是在浙江!跟潘九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当此时刻,必须尽快跟他们划清界限!”
“爹你真是老糊涂了!”屠昊咬着牙,“不错,爹你现在广州当官,屠家和沈家的根是在浙江,但是,夏华是东南大族们和广州九家共同的敌人!开弓没有回头箭,把老本都砸进去,就换来这么一个结果?谁能接受?爹,你是读书人,你清高,你闻不得铜臭味,但你离得开银子吗?爷爷考了一辈子,也不过是个监生,到了爹你这一代,屠家都已经喝稀粥了!没有外公家的银子,屠家能得到重振?爹你能考上进士、当上知府?外公家这次损失了足足二三百万两!二三百万两啊!不灭了夏华,我们怎么对得起外公家?爹啊,做人要讲良心!你在关键时候缩头,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外公家的人?又还有什么脸面在卸任后告老还乡?”
屠谦摇摇晃晃着,几乎要跌倒在地。
新安县衙里,看着眼前的账本,夏华喜笑颜开,杨江、汤显祖等人也都心花怒放,通过这场粮荒危机以及隐藏在表面下的交锋博弈,夏华把亲自上阵的广州九家以及躲在广州九家后面提供财力的东南豪强们的羊毛给狠狠地薅了个够,赚足了暴利。透过现象看本质,这场风暴的脉络其实并不复杂:
广东粮食供应严重依赖外省提供,广州九家和东南豪强们投入天文数字般的资金,抢先扫光了湖广、江西等地的粮食,人为地给广东制造粮荒甚至饥荒,从而配合他们在朝堂上的利益代言人揪住夏华的把柄、给夏华扣大帽子对夏华群起攻之——广东粮食不足的根本原因是这些豪**商囤积居奇、哄抬物价、投机倒把,但他们在朝堂上的利益代言人会故意颠倒黑白地声称“广东爆发粮荒、饥荒都是因为夏华为赚钱而诱导广东万民改稻为桑、弃农从商,以致于广东耕地面积和粮食产量大减”——到时候,就算万历帝知道事情真相、有心保夏华,也无可奈何,只能严惩夏华以“平息众怒”。古往今来,这种事实在太多了,某个官员一心为国为民、对皇帝忠心耿耿,但因为他办的事虽然利国利民也利于皇帝,却触犯了很多人的既得利益,皇帝不得不怀着愧疚、硬着心肠将其杀之以安抚既得利益集团。
为了进一步地整死夏华,这帮人还故意煽动各地流民前去新安县“投奔”夏华,给夏华增加了好几十万张要吃饭的嘴巴,又让附近邻县哭穷跟夏华买粮食,以此扰乱夏华的大本营,夏华呢?他早早就嗅到了危机,所以一方面不动声色地在暗中从莫朝、占城国运来大量粮食,一方面整天装孙子四处求爷爷告奶奶,摆出走投无路、山穷水尽的样子,等到粮价被那帮人炒到了最高点时,他果断出手,先密令卢泰、胡世赏跟他唱双簧,诱骗那帮人高价截胡买走他的“救命粮”从而狠狠地大捞了一把,再把莫朝、占城国提供的粮食投入市场让粮价一夜之间一落千丈,远低于那帮人事先囤积粮食的进价,如此,那帮人一方面损失惨重无法低买高卖,一方面翻身无望,只得任凭夏华收割即用低价买走他们手里囤积的粮食,最终,夏华既赚到了大量的银子又获得了大量的粮食。
“大家都辛苦了!”合上账本后,夏华笑眯眯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