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天刚一亮，赖在床上想多睡一会儿的吴岩就被董妈妈在门外声声催促着。

“起来了岩岩，外面起雾了；雾越来越大了，都瞧不见对面的人了；再不起来雾遮了眼睛就冇得办法骑车子上班了。”

雾，对于在雾都重庆呆了两三个年头的吴岩根本算不上事，不过在武汉，雾倒是不多见的，顶多冬春季节偶尔跑出来跟人们打声招呼。

耐不住董妈妈不住声唠叨的吴岩终于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爬了起来，出门一看，街头巷尾的半空里缥缈着一层薄薄的雾气，甚至根本扯不上能见度，这哪叫雾啊，就跟家里煤炉子升火的烟似的。

正修着车的樊伯看见吴岩便叮嘱他，起雾了，路上过点细（武汉话，注点意）。他回说，这叫个么雾啊，重庆的那个雾才叫雾，铺天盖地面对面都看不到人。樊伯笑着说，汉口的雾，一天薄两天厚，三天跑得光溜溜，明天你就晓得了。

一路骑过去，半空里的雾渐渐大了些，但能见度还蛮好的，骑到康明路时，一整条街可以一眼望到头。

刚进楼，上班的铃声响了，正往楼上走着，老潘从上面下来了，指了指上面对吴岩说，老大刚才问起他。他一声不吭地登上台阶，与老潘交肩而过时，老潘打趣他就别端着了，昨天一天都没在老大那露面，人惦记着呢。

吴岩寡淡的一句“谢了，”径直上了三楼。梁尚乾办公室的门开着，他直接走了进去，正给坐在办公室桌后的梁尚乾汇报着什么的栗梅往他面上觑了一眼，退开了些。

走到梁尚乾面前的吴岩还未开口，梁尚乾先来了句：“缓过来了？”

“嗯，过去了。”吴岩简单回了句。

梁尚乾朝栗梅努努嘴，栗梅乖巧地退下了，顺手把门带上。

绕过办公桌走到吴岩身边的梁尚乾揽着他并肩在长沙发上坐下。

“有情有义是好事，但有时要看是对什么人，值不值。你觉得代天亮值吗？”梁尚乾一上来就给了吴岩一个灵魂拷问。

“值不值我没想，但我欠他一个人情，必须得还。”吴岩直截了当道。

“哦？这话你对老潘也说过，我倒想听听，是个什么样的大人情让你不惜搭上自己的前程甚至性命。”梁尚乾有意在人情二字前加了个“大”字。

“秀儿出事那回，是他告知我秀儿被周纲堂关在了和平街173号安全屋。”

“嗯，那就应该是谢成锋告的密了。难怪谷川科长一上来就针对反谍科捉内鬼，还当真被她抓了个现行。代天亮玩的这些小把戏，我和老廖都曾敲打过他，谁知他死性不改……”

“你就这么看他？”吴岩略不爽地打断了他。

“那你认为我该怎么看？像你以为的为抗战提供些边角余料的情报死得其所？”梁尚乾借机隐晦地敲打了他一下。

门被人敲响，很轻柔的声音，应该是沈晗来了。门开处，露出沈晗温婉的笑脸：“大哥和小弟肩并肩正谈着心呢，我妨碍二位一诉衷肠了吗？”她之所以这样说，是因梁尚乾底下极少人有与他并肩而坐的待遇。

“要不我把这个位置让给你？”瞬间灵智上身的吴岩调侃道。

“今天且让给你了。”沈晗亦开了句玩笑，手里端着茶具的她正腾出一只手去关门，周纲堂和桜子双双而至，沈晗遂闪开身让进他俩后，走上前将茶具放在茶几上，对梁尚乾说声“你自个儿招待诸位吧，”返身走了出去。

吴岩起身将两只茶杯摆放在分别坐进单人沙发里的周纲堂和桜子面前，问了桜子一句“喝过梁主任的烟熏茶吗，”桜子回了句“且试试吧，”吴岩遂往杯子里斟了茶水，说句“你们聊着”正打算退出去，被桜子叫住了。

“吴科长，别急着走啊，有个事我正打算向你讨教呢，稍等等。”

梁尚乾拍拍沙发示意吴岩重新坐回他身边，面向桜子问道：“谷川科长不会是专为着吴岩而来吧？”

桜子道：“梁主任明鉴，这是顺便的事，主要是为着如何处置谢成锋的事向您请教来着。我特地问过周副主任和何处长，他俩均认为由您拿个意见出来最为妥当。”

梁尚乾道：“实则这也算不上件事。周副主任是不明这里面的某些道道，而何处长则是不想担这个责。按律，谢成锋理当严惩，但他毕竟是个新人，一进来就是在代天亮手下，受其蛊惑甚或胁迫做了些与职务不当之事，罪不至死。两位均是他的直属上司，酌情处理便罢。”

周纲堂与桜子互换了个眼神道：“主任思虑得极是，那就权且放他一条生路送交前线服役。您看可否？”

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