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过后的吴岩心情少许敞亮了些,叹了口气说:“这个我倒还能慢慢适应对付得了,主要是秀儿这么一个单纯的女孩子,将来若知道了小宋的真实身份,她情何以堪。”
感同身受的文敏问:“你就不能提点一下她吗?”
吴岩摇摇头说:“你想得太简单了,拿什么去提点她?热恋中的她会信吗?况且我一个汉奸的身份本就遭她唾弃。”
“你这不等同于把她往火坑里推吗?太残酷了些吧?”
“无奈且无助,你当体会得到我目下的心态。”吴岩深深一叹。“咱不说这个了,心烦。说说你那边到底怎么回事。”
“我这边?”文敏亦叹了口气。“你以为我做主啊。我考虑了下,估计还是信你们那位老大不过。无论他当初投敌是主动还是被迫,是出于对下属的情义还是自己本身就是个怕死的软骨头,既成事实摆在那,仅凭你我这些旁人跟他牵这根线,何以令人信服?终归还是要一个他自己的承诺的,否则,你让人凭什么帮你。”
她的这个说法跟章澍焘不谋而合。一个被钉在耻辱架上的民族败类,他的何去何从岂是区区旁人所能代言的,此时的吴岩方意识到,是自己想得太简单太过天真了。
“八点都过了,不早了。”文敏撑着他的肩膀站了起来。“你走不走,我可要走了。”
想着这个时间点,秀儿家的酒席还没散,吴岩哪敢回呀,便扯了个不高级的理由,说这儿凉快还想多待会儿。
文敏讽他一句“你就扯吧,”抬脚走人,却被一阵不知从哪儿骤然响起的枪声扯住了脚。
“这哪来的枪声啊?”
枪声愈发激烈,吴岩也站了起来。以他的经验,如此持续爆响的密集枪声意味着并非一场遭遇战,而是一场伏击战或是袭击战,他竖起耳朵聆听了一会儿。
“应该是江汉路那边。”
“还能准确一点儿吗?”
吴岩感觉到文敏的声音里有股恐惧在滋生。
“离着这儿有三四里地呢,准确不了的,大致就是那个方位。”他边说着边转到了文敏的面前,果然看见她眼里散发出阵阵恐骇,把他吓住了。“你怎么了?”
“前两天我去见颜发会,曾怀疑被人跟踪,但我始终没见到人。”文敏的声音里甚至透出了哭声。
“你们有站点在那个方向?”
“何止?现在也不妨跟你明说了,中统站的大本营就在那。如果……那就是我……”
看着几近崩溃的文敏浑身在颤抖,吴岩用双手牢牢把住她的双肩,宽慰道:“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先不要自己吓自己。那天你们是约在那吗?”
文敏摇摇头说另约了地。
吴岩便斟酌着说:“那就可能出现两种情况,早就被盯上了,或者是颜发会自己带了尾巴过去。今晚你们那儿有会议或活动吗?”
文敏又是摇摇头说:“没有,若有颜发会应该通知我的。”
吴岩亦摇着头说:“未必。听枪声人还不少。”
文敏一下又慌了:“你放开我,我要过去看看。”
松开了她的吴岩却叹了口气说:“这样的一个行动,现场已经被封锁了,谁都拢不去的。”
此时的他脑海里演绎着五个月前三元路那惨烈悲壮的一幕。
吴岩甚至文敏翘首以待的重庆方面的复电,其实今日一早颜发会就收到了,全文仅六个字:桑蚕不日抵汉。
桑蚕,尚之霖的代号,“桑”取自尚的谐音,堂堂一军令部的次长将抵汉,无论是视察抑或专程为梁尚乾而来,对中统武汉站都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或者说是他颜发会的一种无上荣耀,他必须得送上一份大礼。
一星期前,颜发会就在谋划一场针对汉口特别市市长的刺杀,预备与数日后付诸实施,那么这份大礼就是他了——将刺杀日前提。
一个命令下去,执行刺杀任务的相关小组负责人于这日晚齐集沁心茶楼,对此行动进行筹划。考虑到文敏被日本人盯上了,颜发会并没有通知她出席此次会议,准备会后另行知会一声即可,基本上他把她当尚之霖的花瓶看待了。一个大后方的少校文职人员,他想不通怎的就坐上了特派员的宝座,动辄对他和张振江颐指气使。
七点半,新上任的行动科长米开福和他下面的三个行动小组的组长陆陆续续进入了茶楼二楼的一个包间,摆开了一桌麻将。
当颜发会说出他将刺杀行动前提的打算后,米开福便作出一副难色,几位组长亦纷纷表示,行动前提存在诸多不确定性,极难保证刺杀任务百分百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