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
杭州落了雪,大地一片雪白。一步……又一步……朔风在耳边吹拂,霜雪掠夺着体温。赤脚踩在松散的雪地里,发出“嘎吱”的脆响声。有雪花落在沈沛安肩头,融化在他眼眸,他就这样穿着一身单薄的病号服,动作机械而僵硬地走上了医院的天台。——他什么都想起来了。感谢上天还愿意给他一个清醒的机会,至少,他不用再朦朦胧胧地做傻子了。不可否认,做傻子那段时间,他确实挺开心的。傻子才可以无忧无虑地快乐一辈子,但他现在已经不是傻子了。他累了,真的很累很累。只从病房走到这里,就用尽了全身最后的力气。快点结束吧,他闭上眼睛,自己这副疲惫的身躯,已经承受不住生命的重量了。“安安——!!!”任栩追上了天台,望着站在天台边缘的身影,瞳孔紧缩到极致,全身细胞都在同一时间感到了巨大恐惧,整个人心痛到难以呼吸。“安安,你下来……”任栩伸着手,尝试着踩过松软的雪地,一步步靠近。沈沛安摇摇头,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如果再让任栩触碰到他,他以后都再也没有选择的权利了。他不想活着了。累了。腻了。够了。他又往后退了一步,彻底来到天台的边缘,半个身子都陷入了悬空状态。“安安——”任栩几乎要疯掉:“别——”沈沛安看着他,淡淡地笑起来。他与他半生纠缠,是时候该结束了。他不恨他,他想轻轻松松地离开人世间,“恨”这种东西,也太沉重了。“安安,求你了……”任栩哽咽着,声线发颤,眼泪流下来,眼神恐惧到了极致:“你下来……”沈沛安继续摇摇头,动了动嘴唇,终于微笑着道出了最后的离别。“任栩,我不怨你……”“但我更想做自己……”如果说,他要做一辈子傻子,他认。 但他现在清醒了,他就只想做一回自己。他转过身。十七层的高楼上,城市的霓虹灯映照在眼底,临近年关,夜里的公园时不时有人在放烟花。绚丽的烟火落入沈沛安的眼眸。他想起了自己曾为林彦舟放的那一场盛大烟火,那时候,他们是那么快乐而幸福。他要去找他的彦舟了,虽然迟了些时日,但总算可以去了。抬脚。悬空。下坠。任栩的呼喊声被置之脑后,沈沛安发自内心地期待起来。“彦舟,我来见你了,来接住我……”……杭州许久都没有下过这样一场大雪了,大雪持续了三天,掩盖了一切心碎的痕迹。沈沛安在除夕那天被安葬在了南郊枫叶园。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至少,他还能赶在除夕夜之前,去与天国的家人团聚。除夕,本来就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后来的后来,在南郊的枫叶园,在沈家的墓地里,多了一个痴痴的守墓人。十年光阴匆匆。二十年冬去春来。三十年岁月蹉跎。彻骨相思,唯情不灭。……“再后来呢?”“再后来呀,在第三十七年的那年冬天,大雪覆盖了整个园林,迟暮的老人出奇地在墓碑上看见了一只蝴蝶……”“相思化蝶?”“是啊,老人热泪盈眶,追随蝴蝶而去,后来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再再后来呢?”“再再后来啊……”……同样在一个除夕夜前夕,沈家的墓园里,多了一通异姓的墓碑……——————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