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舟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可能喜欢上了卫如云,是因为一个梦。
梦里冷得像停尸房,凌乱的线条和涂鸦在墙壁上扭动,画着花和树,地板黑漆漆。
光影是灰白的颜色,切割出分明的界限。
有个人静静地拥抱他,肌肤相贴。
陆行舟靠在那人的颈部,时至今日,他还能回忆起清爽的柠檬香皂的味道。
你是谁呢?
他闭上眼睛,伸手去摸那人的脸,抚摸上的一瞬间,就知道是卫如云。
什么啊,卫如云啊,她根本不会这样的。
陆行舟好笑地抬起头,却看到卫如云在哭。
她低垂着眼,茶色的瞳孔被遮盖。
没有声音,甚至没有表情,大颗大颗的泪珠无声息地摔碎,摔成一地闪着碎光的玻璃渣。
“别、别哭了。”陆行舟敛了笑,手足无措,讷讷地问,“怎么了吗?”
她张张嘴,没有说话,把眼泪捧在手里捏紧。
刺目的鲜红色从手掌中汩汩流出,她泄了力气,慢慢倒进他怀里。
噗通。
爱神射出不容置疑的一箭。
十几岁的少年的心脏,被刺穿了,濒死般猛烈地一跳。
整个胸腔都颤得吓人,他惊醒后直接从床上翻滚下去。
原来那是冬天。
窗户在昨晚被砸破了,冷风夹着雨雪呼呼地灌进来,零散的星淹没在乌云和黑夜里。
一同淹没的,还有院子里那棵噩梦般的树。
陆行舟跪在地上揉着脑袋,把被子丢回床上,重新躺回去,却再也睡不着了。
他还没来得及安慰她,甚至没弄明白她为什么哭。
女孩这样隐秘复杂的心事,让浑浑噩噩的家伙笨拙地解了一整个漫长的青春期。
“为什么哭呢?”陆行舟抱着向阳,抱得紧紧的,“因为你要的其实很少,但现实的阻碍总是这么多。你为了谁的希望在拼了命地活着,可是活起来真难,难得超乎想象。”
“我没有哭。”
“嗯……”
陆行舟注视着她惨白的脸,指腹在向阳眼下揉过,干燥的。
可不是有眼泪才叫哭。
“如果生存变成了痛苦的根源,你该怎么结束痛苦的同时不结束生命?”
当整个身体都变成了恶性肿瘤,治疗就是杀死的话,挣扎的意义又究竟在哪里?
“啊。”向阳发出气音,瞥向旁边,“听不懂。”
这么难的课题,超纲了,听不懂。
“觉得我在胡言乱语的话,就把我推开啊。”
“你太凉快了。”
向阳真心实意地回答。
人形自走制冷机,简直是闷热夏天里无法拒绝的诱惑。
陆行舟环着她倒在地上。
“不要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我们才认识几天而已。”向阳把他的胳膊拿开,“有本事去考心理医生资格证。”
“资格证的事情要不先放一边。”陆行舟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有针线吗?”
向阳拖出医疗箱,翻找出针线丢给陆行舟,自己拿着药膏和纱布坐在沙发上处理伤口。
一边处理,一边掰着指头算日后如何生活。
欠了很多钱,八百七十九万四千五百七十一块六。
卡里还剩一百多,买点临期面包和方便面,就着自来水,还能活一个多月。
特大好消息是可以随时出门不用担心死亡。
她没有电脑,得去网吧接活干,但正规网吧比较贵,普通区一个通宵就五十不止。
租金也是钱,房子要不退掉,卷吧卷吧被子滚桥洞里睡得了,半夜被拾荒人当尸体拖走还能安心地感叹一声童年的味道。
再不济去医院领点免费营养补品卖个转手,要是锒铛入狱也能躲躲债。
冰凉凉的手指攀上小腿,紧接着是整个脸贴上来,发丝麻酥酥地扫在皮肤上,鬼气森森。
“我帮你涂后背吧?”
“求你滚开。”
陆行舟在地板上骨碌碌地滚走,节肢的碎块从缝了一半的伤口里漏出来,撒了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