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谓首乌滋阴补肾,能乌须发,益气血,悦颜色,长筋骨,益精髓,延年”,陈逸朝济世堂张大夫问道:“小子不懂医理,斗胆问一句,老先生当时为府尹老大人开药方之时,是不是如我所述一般,如此配伍的?”
生首乌经过黑豆炮制后,变成制首乌,就有了“补益精血”的作用。死者年迈,按如今的中医理论,在药方之中加入少量的制首乌,并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
连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都说:“制首乌不寒不燥,功居地黄之上”,实在是难能可贵的一味良药。张大夫想也没想,便点头承认。
在大明朝,或者说在二十世纪以前,首乌都是良药。可在陈逸看来,这个东西的毒性,要远远大于药效。
准确地说,“何首乌95%乙醇洗脱物及大黄素,可使L02细胞阻滞于S期,并诱导L02细胞凋亡”,才是教科书和CNKI上的结论。
陈逸虽然对毒物学有研究,但也不可能博闻强记到自己学生时期的教科书、以及随便一篇看过的论文都能倒背如流的程度。他只知道,济世堂开出来的药方,仍然具有肝毒性。
这肝毒性造成的后果,本来是因人而异的。有些人影响巨大,吃上一个月,就成了药物性肝损伤;有些人影响较慢,可能吃了两个月,最终也只是转氨酶升高而已。
但对于一个晚期肝癌患者,情况便大不相同。用上这种具有肝毒性的“良药”,却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厅堂之内,烛火摇曳,映照出一张张或惊或忧的脸庞。陈逸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他缓缓转身,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张国彦身上,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坚定:“张大人,关于令尊之疾,虽已定论为肝积之症,然我尚有一事,需与张大夫及诸位共议。”
张国彦闻言,眉头紧锁,似乎不愿再触及这伤心之事,但出于对真相的渴望,他还是勉强开口道:“陈千户请讲,家父之事,我必当细听。”
陈逸点了点头,转向张大夫,问道:“张老先生,您为老大人开方之时,是否曾考虑过药材之间的相互作用,尤其是那首乌一味?”
张大夫闻言,脸色微变,他沉吟片刻,方道:“老朽行医多年,深知首乌之妙用,尤其是制首乌,对于补益精血、延年益寿确有奇效。老大人年迈体衰,故而在药方中适量添加了制首乌,意在调理身体,增强气血。却未曾料到,会……”
“张老先生勿需自责,医者父母心,您之用心,陈某自然明了”,陈逸打断了张大夫的自责之言,继续说道,“然则,首乌虽好,却非人人皆宜,尤其是对于已患肝病之人,其潜在之毒性更需警惕。”
此时,一位身着华服的家眷,眼眶微红,上前一步,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与不解:“陈千户,我虽不懂医术,但首乌乃传世良药,何以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您此言,岂不是要让天下人都不敢再用首乌了吗?”
陈逸微微一笑,解释道:“夫人所言极是,首乌在古籍中确实被誉为良药,但世间万物,皆有其两面。首乌之毒,非直接之害,而在于其长期或过量服用,可能对肝脏造成负担,尤其是对于肝脏已有疾患之人,更是雪上加霜。”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在下不才,在蕲州当差的时候,曾与嘉靖年太医院院判李时珍李神医相识。得神医偶然所授,在下对此物略知一二。神医所著《本草纲目》,对首乌之性味、功效、禁忌皆有详尽记载。正如《本草纲目》所言,制首乌虽不寒不燥,但亦需辨证施治,量体裁衣。老大人本就患有肝积之症,肝脏功能已是大不如前,此时再服含有肝毒性的药物,无异于火上浇油。”
张国彦闻言,脸色更加凝重,他沉思片刻,问道:“陈千户,依你之见,这药方中的首乌,当真是导致家父病情恶化的元凶?”
“元凶之说,或许过重。老大人的病情,已经是回天乏术之态”,陈逸摇了摇头,语气中透着几分无奈,“但不可否认的是,首乌的肝毒性,在老大人的病情中,无疑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若当时能及早察觉,调整药方,或许还能为老大人争取人世间的少许时日。”
张大夫闻言,长叹一声,道:“陈千户所言极是,老朽行医多年,竟也有疏忽之处,实乃惭愧。”一时摇摇欲坠,竟欲跪倒。
张国彦见状,连忙上前几步,扶住张大夫的臂膀,安慰道:“世事难料,谁能料到父亲会患上这等绝症?家父之疾,复杂难测,非一人之力所能扭转。张老先生……无需过于自责。”
二人说话之际,一阵细微的响动打破了厅堂的宁静。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