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灵州城外。
修整官道的百姓正在排队用饭。隔着几百米,有发放饭食的役卒。每一处都有数百人排队等着盛饭。虽然谈谈不上纪律严明令行禁止,却也算得上井井有条。刺史的车架从修整好的道路中央,向着城外行驶而过,秦鸿透过窗帘的缝隙,看着外面的百姓,心里说不上是何滋味。没有争斗抢夺,没有谩骂斗殴。百姓们脸上有血色,眼中有活气。互相之间说话和气,神情友善。这还是逃难的百姓?他还看到有这些人端着饭碗,听着一个小姑娘,教他们数数。很多士族,或者说出身好的人,都很不喜欢乡野百姓,认为其是低贱之辈,不通礼仪,不讲道理,只如野兽一般,只知道争抢眼前的小利。“放屁呢!肉食者鄙听过没?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听过没?”同乘一车的许成仙当即将他初高中积累下来,后来所剩无几的古文知识,扒拉出来卖弄了一回。要不说穿越者都喜欢掉书袋。真他娘爽啊!“许道长所言极是。”秦鸿道,“若不是一心追求修炼大道,道长投身于治世之学,定然也能颇有建树。”“哈哈。”许成仙大笑。看看,这就是关键了。关键就是秦鸿能听得懂,还很会捧场。不禁让他感觉更爽了。秦鸿一笑,又望了眼马车窗外。看到了一尊维持秩序的金甲力士,心道,可能还是修炼了大道的许道长,更有用一些。以往官府也不是没想过以工代赈。可百姓太多,是极容易出乱子的。为何宁愿以稀粥吊着灾民的性命,也不愿驱策他们做些大事?就如现在这般,整修拓宽官道,接下来修理河道,挖掘水渠?这些活,年年都要兴徭役,从百姓家里拉人出来干。用灾民干完了,还不是一样?其实花费上差别不大,最紧要的是,驱策的人不同。发徭役拉来的人,他有家人,他的家人还有条活路。两边都投鼠忌器不敢闹事,就是被磋磨死,家里人还能活。逃难的不一样。死中求活,什么都豁得出去。还有,驱策百姓,也是要用人的。前者都是一村一乡一县为准,有人带着来有人带着走。灾民是四野汇聚而来,本就不好管,也抽不出这么多人手去管。是人就有私心,贪心。但凡有点权力,多得是用手里那点微末之权,为难他人之辈。连吃带拿,兴风作浪,凭空生是非。如今灵州这大好局面,靠的是什么?靠的是许道长招来的金甲神将,还有宋家庄那些,从白娘娘庙得了神光护体的扈从!有这些神灵镇着,百姓们信得过他们。至少比起官府的小吏,还有那些靠凶恶多吃多占之辈,这些传扬神明慈悲的信徒,似乎更值得信任。秦鸿微微叹了口气。为天子牧民呀。若能使天下百姓都能如眼前这般鲜活,那才是不负此生!可惜呀,这几乎是不可能的。相信有一位慈悲的神灵护佑,所以才会对未来充满希望。有希望,人似乎就‘活’了。可他难道还能让天下百姓能相信,白娘娘是一位能庇护他们的仁慈真神吗? 就算百姓们相信,白娘娘是否又能经得起这份信任?灵州城外的百姓,许多都在私下议论,等干上半月,养好身体带上积攒的工钱,就回家种地去。忙完了春耕再来给娘娘立庙。灵州所处之地温暖潮湿多雨,所以晚上一个月,也误不了收成。虽然按照常理,他们的田地,已经被村里乡里的士绅大户侵占了。可他们能求助白娘娘。秦鸿想到这,不禁看了眼许成仙。或者说,求助眼前的这位许道长。可不知道,这份信任,是否会被辜负。私心里,他希望不会。若不曾被万民赞颂,若不曾亲见过这些被世家看不起的乡野刁民,是如何真心到几乎虔诚的祝他公侯万代。秦鸿真的很难相信,自己也会生出如此天真的期望。而他实际上,不过是因势利导,顺势而为。想到偶尔的还会因此感到羞惭,他都觉得不可思议。良心和良知,他还以为早就被自己丢了喂狗了。如今一看,原来还在呢。“啧。”许成仙瞥了一眼,对面一脸平静淡然的秦刺史,不由得咧了咧嘴。好家伙。这位心理活动还挺丰富。不过,老秦是有当好人羞耻症吗?想要当个好人怎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