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姝静的身子猛地一颤,一颗泪便自眼眶中滚滚落下。
听见身后如疾风骤雨般的脚步靠近,江姝静连忙抬手用手背擦去面上冷痕,抿了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容回头。对着来人行了一礼,轻声唤道:“师父。”“哼!你还知道我是你师父!”邱老头自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出来,被蓄养得长长的胡子随着他的声音一同上下起伏着:“你这个孽徒,来了京城也不知道上门来看看我,要不是你在隔壁把你的师妹师弟们支使得团团转,我还当你是打算叛出师门了呢!”“徒儿不敢。”江姝静低着脑袋,听着老头絮絮叨叨的数落,闷闷地回应着。“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你连为师的头发都拔过,这世上还有你不敢的事?!”邱老头瞪着眼睛,瞧见她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便来气:“你一直低着头干什么,把脑袋抬起来!小姑娘家家的,一点活泼精气神都没有!”江姝静拼命眨了眨眼睛,把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都眨了回去,这才抬起脑袋来,看向邱老头——她幼年时武学开蒙的第一位师父。近十年不曾见面,邱老头却依旧是那个精神矍铄的老头。一身妥帖的衣裳收拾得很是体面,满面红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看人时目光尾锋里藏着锐利。听他刚刚说话中气十足的样子,料想是离开江府后这些年过得还不错,不曾为风霜岁月所累。江姝静心中略感欣慰。而邱老头也在看她,昔年扎着两个小揪揪,不爱学习爱爬树的小丫头,如今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五官模样是继承了她父母的优点长开的,生得无一处不精致讨人喜欢。只是太瘦了......江姝静的身量高挑,身子却只有薄薄的一片,一副随时都能被风吹走的瘦弱模样。大大的眼睛水盈盈的,像是藏了许多哀伤和悲痛。面上虽然含着笑,可邱老头看得出笑并不是出自她的内心,而是薄薄的一层浮在面上的虚笑。看着温婉端庄,长成了江夫人曾经念叨过的大家闺秀模样,可却已是物是人非。这丫头......受了太多罪,吃了太多苦了。邱老头的心里涌上心疼,原本到嘴边的话转了个弯,变成了碎碎念:“臭丫头,你都不知道我听到你来京城有多高兴!我连你上门要穿的衣服都洗熨了好几次,结果你个没良心的倒好,一年了都知道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天天往隔壁院子跑,就是不知道顺脚过来看看你师父,三过师门而不入,说得就是你了!”“本来想着你不来见我,我等你忙完了亲自去公主府上拜见殿下也就罢了。谁知道你这个丫头是个有疯劲的,跟着殿下忙得脚不沾地,把京城搅得浑水一般,就没个闲下来的时候。”邱老头念叨着念叨着,又真情实感地抱怨上了。一张嘴开开合合的,将自己浑身上下收拾出来的利索劲都抛弃了,变成了念念叨叨的碎嘴子:“又能折腾又爱逞强,用着我训出来的丫头小子,和我招呼一声不是更方便吗?偏偏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要不是我今日听着动静不对,跟出来指挥她们配合你,你和殿下要怎么脱身呢?”江姝静耳边听着邱老头细细碎碎的念叨,眼皮微垂,抿唇不语。莫说言语,便是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动作。鼻头和心里一样,堵得慌。她害怕,自己一开口便是止不住的哭腔和泪意。来京城这些日子,她不是没有想过上门拜见师父,只是......近乡情更怯。那些记忆里的美好,如今想来都像是虚梦一般。江、李两家都被杀绝了,满打满算也就剩下一个忠心耿耿的橘红还在她身边了。小老头,和橘红一样,是这世上少有的,能证明她从前所拥有的美好,是真的存在的人了。 所以,不是她不想见老头子,而是不敢见。她怕见了,在师父身上看不到从前的痕迹。可更怕,看到从前的痕迹。所以,就处处躲着,刻意不与老头碰面。她怕自己与老头一见面,过去的记忆和感情便如潮水一般将她裹挟进去,让她再回到那些夜夜都是噩梦鬼魅缠身的日子。想见,不能见,只能躲着。没想到,今日倒是被师父堵在了这里。江姝静的心里头闷闷的,声音也闷闷的:“师父,徒儿知道错了。”邱老头看着面前的江姝静,渐渐地与他记忆里那个扎着两把小揪揪的丫头重合在一起。她小时候,不蹲马步去爬树,被自己抓到的时候,也是这样低着脑袋,瓮声瓮气的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