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知县能如此善待和任用杨璟,固然有杨璟帮了他大忙的原因,但其中一部分原因,怕也跟宋慈脱不了干系。
虽然有种被宋慈当枪使的感觉,但杨璟也深刻地体会到这个老人的无可奈何,若他还是那个呼风唤雨的宋阁老,他还没有暮气沉沉地在这里喂鱼养老,而像以前那样雷厉风行,嫉恶如仇,涤荡天下,肃清冤屈,又何至于让杨璟来打先锋?
可如果没有宋慈给他的这次机会,杨璟也不可能调查清楚自己的身世,以及这个案子的真相,说到底他还是要感谢宋慈的。
“听说你被任命为刑案推吏了,不错嘛,一会儿陪老夫喝两杯,庆祝庆祝?”
宋慈随意说着,仿佛与杨璟熟识了很久,但事实上这才是他们第二次正式见面,若非他一直暗中观察着杨璟的一举一动,又怎可能有这样的熟识感?
杨璟一想到自己的一切都尽在宋慈的掌控之中,心里多少有些丧气,见得旁边有个果盘,便抓起一个桃子,用力丢进了水里!
“噗咚!”
锦鲤受到惊吓,纷纷散开,宋慈前面的水面上,一下子就没了鱼儿,只有一条呆头呆脑的,还在眷恋着那些鱼饵。
宋慈别有深意地笑了笑,似乎很理解杨璟的小脾气,杨璟见他仍旧云淡风轻,知他气度如海,也就释然了。
“小子能当上这刑案推吏,还多亏了阁老的推波助澜,哪里还有脸庆祝…”
宋慈闻言,微微一愕,也听出了杨璟的言外之意,不由哈哈大笑道:“不错,这次是真的不错,哈哈!”
他并不怀疑杨璟能想到他的头上,但从杨璟有发脾气嫌疑的话中,他也听得出来,杨璟是真的发现他坐镇幕后了,对此他反而更加欣赏杨璟了。
杨璟也清楚,堂堂宋阁老邀请自己,总不会真的要给他庆祝,怕是有些话要嘱托他杨璟,免得杨璟当上了刑案推吏之后,就像那尾呆头呆脑的锦鲤,只懂一味追索鱼饵,却没有察觉更高层次的危险。
果不其然,宋慈笑过之后,便拉着杨璟到亭子里坐下,有些语重心长地说道。
“老夫虽然寄情山水,但朝中好友也没有忘记我这个老东西,早些时日,朝里的一个老兄弟来了封信,说是北面又要打仗了…”宋慈说得似乎有些没头没脑,但杨璟还是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蒙古人终究要往南边来了,这样的节骨眼上,一致对外才是正事儿,如果现在对阎贵妃动手,不知掀起多少血雨腥风,内部率先纷乱,还拿什么抵御蒙古人?
所以沉船案和舞弊案或许真的只能在彭连城和周文房这个层次就打住了,不能再牵扯到阎立春的身上,他这么解释,就是怕杨璟像那条呆头鱼一样,继续调查阎立春呢。
只不过他的担忧其实很多余,杨璟对追查真相有着痴狂一般的偏执,这一点宋慈是能够感受到的,他可以为了查案子而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甚至可以将自己困在实验室里好几天。
但如今时局不同,南宋末是个朝代更迭的苦难年代,杨璟一直想着该如何安身立命,如何才能够在这场战争之中活下去,能不能为汉民族的延续而奉献绵薄之力,他又怎会不识时务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