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大师根本不必有此一举。仙师本就没有剿灭佛门的意思。”想了想，罗甑生还是缓缓地说了一句。

玄奘正在煮茶的手顿了一顿，旋即又施施然地继续，“身在其中，身不由己而已。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今日之所不取，怎知明日取还是不取？”

罗甑生道：“反正取不取都在一念之间，大师认为仙师当真有多想剿灭佛门？”

玄奘道：“或许有。”

罗甑生愣了住，“啥？就凭这么一点意思，大师便挨不过‘身不由己’四个字，蛊惑卢斌开设赌场，陷仙师于两难之中？”

玄奘笑了笑，“难得百骑查得如此细致，贫僧竟毫不意外。”

“呵呵！”

罗甑生全然没有一点被夸奖的觉悟，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卢斌那人我们早已查得透彻，确确实实好官一个，在位期间为百姓真真切切做了许多好事，就是官瘾太大，非要做这江南的土皇帝。否则，仙师也不会两相为难，直到目前为止，也不知道是否要上奏陛下，请陛下另选贤能。”

“嗯！卢斌确实一心为民。”

玄奘表现得很平淡，也不说好话，也不说坏话，只发出一句不是评价的评价。

言语之中，半分蛊惑卢斌的真实目的丝毫没有透露。

罗甑生反而拿捏不准玄奘究竟想做什么，迟疑道：“大师为了佛门做到如此地步……何必呢？”

玄奘微微一笑，宛若佛祖捏花，浅浅尝了一口自己所煮的汤茶，再轻轻放下，“菩提本无树，明境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罗甑生苦笑着摇摇头，他算是明白了，他是问不出什么的，索性站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事务繁杂，还得委屈大师几日，待得仙师稳定江南百姓之后，再与大师好好聊聊。”

玄奘道：“现在杀了贫僧或许更好。”

罗甑生笑了，“仙师不让杀。”

玄奘舒缓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平静地道：“贫僧知道了。”而后，起身，跟随罗甑生向小屋外走去。

月明星稀，夜风寒冷。

山脚下的扬州城竟然在大年三十进行宵禁，不知遭了多少百姓唾骂。

少了许多管弦丝竹之音，却多了几分炊烟烛火的平静。

除了寥寥几人外，根本没人知道，便在这万家灯火绚烂之时，数十人的尸体被悄悄搬上马车，沿着弯弯曲曲的小道向不可知的地方而去。

更没人知道，便在今夜，有一个注定要名垂青史的高僧竟然成了罪犯，被押送到一处不可知的地方，唯有明月相伴。

等待着他的只有那更加不可知的未来……

……………………

沈晨从来没有杀人的想法，所以，尽管面对地上跪伏了一地的江南官员，他始终没有杀人的心。

哭泣声越加的大了。

他的赞扬并不过分，可在对官老爷有太多期盼而使官老爷产生心理压力的大唐，他的几句赞扬如同春风化雨一般滋润人心，由不得人不深感感激。

“今日说这么多，并非单纯地夸奖你们。”

沈晨终于说出了他绕来绕去的原因，“而是想告诉你们，这看似广袤无垠的大唐里，还有千千万万与你们一样的官员，他们所在的环境比你们的恶劣，但他们仍旧克己奉公，竭尽全力履行着自己身为一名朝廷官员的重任。若是本仙师仅仅停留在江南，那他们怎么办？人不能这么自私！”

明白了！

所有人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