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封写给琅琊王司马睿的信。
冯凭草草读了一遍。写信人以贫僧自称,首先请司马睿原谅此信的唐突,说他受主之托,要在通往琅琊郡的路上截击司马睿。
那人在信中说,主命不可违,他只能领命前来。但他知道司马睿吉人天佑,他此次领命前来,不仅不会伤及司马睿性命,反而会机缘巧合救他一命。
他虽是来截击琅琊王,却与另外一拨来伏击他的人狭路相逢并将其制服,实际反而救了司马睿一命。他说如果王爷明白此次他的良苦用心,便要记得在未来适时还这一个人情,就算是一个交易吧。他知道日后司马睿必然发迹,到时少不了两方会猎中原,这是天命,他虽然可怜生灵涂炭,但天命终不可违。届时两军交锋,希望司马睿记得择机还他这个人情。
冯凭看了一下落款,是:大漠孤僧佛图澄顿首。
他读罢吃惊不小,心想虽然这些天一路上看似平静,但在暗处不知发生了多少不为人知的事情。想起密林中两拨不明身份的死尸,他后背不禁生起一丝凉意,心知背后一定另有隐情。
冯凭抬头看着司马睿,问道:“王爷怎么看?”
司马睿说道:“这个佛图澄本王从未听说过,我已派人去查了。此信令本王很困惑,想到殿下是道门翘楚,又受到先帝冥冥中庇护,便想请教殿下一二。”
冯凭忙说:“这个可不敢,我和佛图澄也只是一面之缘,当时他是塞北拓拔部的国师,后来听说他已经离开拓拔部了。”他当然不能将自己知道的那些历史细节对司马睿讲。
司马睿说道:“僧道中高人云集,不足为怪。只是本王看他信中的意思.....”他停住话不再往下说。
冯凭看着他的眼睛问道:“王爷看出他有什么意思?”
司马睿说道:“路上有两批人要伏击我们,一方是写信人带队,另一方则身份不明。本王对这两批人一无所知,更不知他们为何要为难本王。”
冯凭沉默不语。
司马睿顿了顿继续说道:“此事本王不会掉以轻心,一定会彻查。看他信中所说,意指中原地区不久必乱,他似乎对本王颇有忌惮,未来的天下,本王.....”他又停下不往下说。
冯凭不动声色的接话道:“王爷的意思是他暗示未来的天下,王爷将神威光大,举足轻重?”
司马睿不自然地笑了笑,避开冯凭的目光说道:“本王向来守规矩,也没有什么大抱负。只想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安分度日。但先祖若有圣命,本王虽不才,为了司马家业,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殿下可能有所不知.....”他再次停下话,沉吟不语。
冯凭觉得这位未来的帝王很不爽快,和王敦的性子真是完全两样,真不明白王敦怎么会离开司马颖投靠到他的麾下。
他对当下的晋朝形势比司马睿清楚,也不插话,等着看他要往下说什么。
司马睿沉吟了半晌,才又试探地说道:“殿下可能有所不知,我们离开洛都时,皇太弟已经代帝颁令将赵王处死,另外,有可靠消息,他已经认定豫章王谋反,定的罪名是挟持圣上以令诸侯,准备大举剿灭,豫章王已经逃出帝都,他的青州兵陈师北境,蠢蠢欲动。分布各地的诸皇子必须要表明态度站在哪一边。这无异于要大家拿身家性命下赌注。”
冯凭看他说这番话时,头上渗出了汗珠。他现在明白了,正是出于对豫章王兵临北境的青州大军的忌惮,成都王才迫不得已令刘渊部回师塞北与洛都成犄角之势,防犯豫章王的青州大军。
他笑了笑说道:“我年纪小,看不懂那么多,只想老老实实学我的道。原本进洛都受爵谢恩就是迫不得已,现在离开洛都,就无事一身轻了,恐怕帮不了王爷。”
司马睿急切地问:“难道这些日子先帝就没有给殿下什么梦示?”
冯凭摇摇头。
司马睿声调颤抖地说:“怎么会?怎么会?此时到了我大晋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先帝他老人家若是天上有灵,怎会袖手旁观?”
冯凭看着司马睿那张因焦虑变得扭曲的脸,心中对他有些可怜,正不知怎么安慰他,就在这时,只听屋外有奴仆禀报道:“禀王爷,世弘先生求见。”
冯凭记得世弘是王旷的字,王旷是琅琊王氏大族中一个嫡系族长,更是著名书法家王羲之的父亲。听到他来了,冯凭不禁肃然起敬。
司马睿高声吩咐道:“让他候着。”
冯凭说道:“既然王爷有客人,晚辈就先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