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千柔极烦她娘这种天快塌了的模样,她这几日脑子也乱,但不至于毫无头绪,正准备细想对策,大夫人就差人传话,说是睡不着,定要叫她来相陪,来了,还要听絮叨,秦千柔简直受不了。
“娘,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我与大哥筹谋甚久,怎会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儿上横生枝节,二哥就算是伤势痊愈又如何,我们要的是野山参,大哥平日掌管铺面,大掌柜也有货源渠道,谁敢站咱们跟前一口笃定,这山参,就一定与二哥的事有关,你别再杞人忧天了,弄得我吃不好睡不安稳的,想好的计划,全被你几句话搅乱了。”
女儿说话没好气,大夫人心口一酸,偏又反驳不得什么。
她守着正房之位数年,也日夜守着空巢冷屋,从二夫人进门起,秦文光的恩爱全无,眸光很少停在她身上,为人妻者,前些年想争丈夫宠爱,争也争不过,这几年,她虽然偶有希冀,也渐渐想通不少,毕竟人老珠黄了,与其等着秦文光回心转意多看几眼,不如助一双儿女成事,将家业与入宫选的荣宠牢牢握在手中,老了才有依靠。
所以,秦绍堂和秦千柔就是大夫人的命之所系,她盼着两人谋事成功,又忧心两人出了差错,还得每日应付着二夫人明里暗里的挤兑,陪着笑脸在秦文光那里巩固正房的地位,无人能安慰几句,难着呢。
见娘亲不说话,神色黯然下去,秦千柔还是有些不忍,换了几句软话安抚一番。
“大夫人,老爷来了。”
纤云匆匆来禀,好似平湖投石,激起波澜。
大夫人起身时,很没出息地脚底发软,踉跄一下差点儿摔了,好在秦千柔眼明手快,一把抓住。
本来压下的烦躁又起,秦千柔低沉的声音斥责她娘:“娘,你有点儿出息好不好,爹来就来了吗,拿出你正房正妻的架势,不卑不亢的,爹一向烦那种小里小气的。”
她好意的提醒无错,秦文光每日做生意要应付甚多,回府之后,唯有二夫人的娇柔软语才贴心,大夫人装不来那些娇媚,就想着恪守为人妻的本分,对秦文光唯唯诺诺,日子一久,秦文光反生出厌倦,好几次都不耐烦地拂袖离去。
前车之鉴,秦千柔让她娘顾全面子,可大夫人嘴上答应,心里根本乱成一锅杂粥,咕嘟咕嘟沸腾着。
夫妻情分冷清了快十年了啊,她夜夜独守空房,个中酸楚,谁能明了,渐渐的,习惯了,习惯秦文光或宿在二夫人那里,或宿在书房,今日这个时辰来到东院,叫她怎能不心生期待。
“千柔,走,迎你爹去。”
脚底下踩稳了的大夫人,女儿的话没听进去一句,兴冲冲的,仿似数十年前新嫁娘盼得郎君归来一般。
秦文光是冷着脸进来的,大夫人面上的欣喜,他视而不见,对她柔声细语的问安,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但其人眉目含情,言语关切,到底夫妻多年,该给的面子,还是得给的。
“嗯,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随口应了这句,大夫人心凉半截,听秦文光这意思,不像是忆起往昔,来叙夫妻情意的,倒有几分怪责,怪责她夜深不眠,兀自出现似的。
大夫人嘴角的笑意没了,空气有些僵,秦文光接下来的话,更似腊月风吹,彻底冷透了她的心。
“千柔啊,爹有事寻你,你却不在房中,原来是在你娘这里,走,随爹去趟书房,爹问你些话。”
秦千柔愣住了,她正扶着大夫人的胳膊,明显感觉到娘亲身体微颤,但见秦文光眉眼焦灼,猜到是极其要紧的事,耽误不得,没法,只好松开手,淡淡地对大夫人说道:“娘,你就回去歇着吧,女儿去爹那里。”
秦文光的目光,始终未在大夫人身上停留半刻,甚至还让秦千柔快些,只言片语未留下,转身就先走了。
秦千柔匆匆跟过去,留下大夫人独自立在院门口,眼眸空洞的,看着父女俩离去的方向。
“大夫人,回房歇着吧。”
纤云都能瞧出夫人的失落,轻言轻语地劝慰着。
大夫人摆摆手,没有回应,苍凉凄冷的背影,一步一步,缓缓向卧房走去。
书房里只燃着一根蜡烛,秦千柔默默站着,她很不习惯这里的幽暗,更不愿面对眉宇凝重的亲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