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诚然不错，世上水有千万种，奔流江河，幽深古井，无垠大海，哪怕是小溪也有分忧无数种形状与支流，图画似的文字注定要被替代，这是一种进步。

“但他们不知道，古人造字时的确只有一条小溪，一只牛，一匹马，一棵树……甲骨文是按照那些东西而制造的文字，只留给特殊的时代里，一群特殊的人使用。”

“而你面前的这条小溪……”

夸父呼出一口浊气，继续道：“便是最初的‘水’。”

陈道师心头轰隆隆震动，有史以来第一条河流，这是难以想象的伟岸景物。

陈道师艰难开口道：“那么，这‘水’中可以危险？”

他已经知道了这条小溪惊天动地的来历，其中牵扯的东西太大，是如今的自己只能仰望的东西。

然而这样的东西不一定危险，有关其真相，陈道师现在还未曾得知。

夸父却不曾作答，只是问道：“你可知道孔子与老子同游于川上的典故？”

陈道师点头。

据说孔子与老子一同出游，路过一条小溪，老子便开口道：“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而孔子则感慨：“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这其实算不得典故，不曾有什么证据或典籍，陈道师猜测，这或许只是后人牵强附会的说话，旨在证明儒道两家思想的鸿沟。

“他们并非同游。”

夸父平静道：“但他们所见到的，却是同一条小溪。”

陈道师面色微变：“你是说……”

“不错。”

似是猜到了陈道师的疑惑，夸父漠然地点头：“他们见到了最初的‘水’，都从中悟道，得到了自己的感悟。”

“而他们到底见到了什么……”

夸父呼出一口浊气：“没有人知道。”

“这条小溪中是危险还是造化，没有人知道，没有人明白。”

夸父看着陈道师：“又或许，这既是天大的凶险，也是天大的造化。”

“去罢。”

他挥手：“自从两位圣人之后，已经很少有人能有这样的际遇了。”

周遭巍峨的大梦之国缓缓消散，那尊逐日巨人的身影如同图画一般一点一点被抹去，陈道师再度睁开眼眸时，只见清晨的灿烂阳光从天边生气，映照在溪水中，便透出巨大的影子。

“记住。”

夸父的声音依旧留有余韵，在陈道师耳边回荡：“凝望溪水时所见到的，是你自己的倒影。”

“倒影……”

陈道师迈步走向河边，清晨的阳光为这条洁白的溪水渡上金黄色灿烂的边，太阳的一些轮廓在水中映照，浮现出巍峨的光圈。

这是太阳的倒影，刺目，金黄，威仪。

“那么我凝望溪水，将会见到什么？”

陈道师深吸一口气，走到小溪面前，一点一点低头张望。

当见到溪水中的情景，他忽然色变，一瞬之间手脚冰凉，只觉得一股天大的寒意直冲心底。

“倒影！”

少年道师僵硬在原地，浑身上下寒毛之地，只听到脑海中轰隆轰隆的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