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冯府出来,苏稚去了一趟钦天监。
她总觉得,先监正完全没必要陪先太子自戕,其中,或许还有其他内情。功夫不负有心人,竟真在先监正房间的暗格里找到一封书信。信上记载,他很早就推演出星象轨迹,将此事报告给陛下。陛下听后只震惊一瞬,良久才说,还不到时候。起初,他以为陛下不相信他的推演术,等星象显现,他再次入宫,陛下却兴奋地说:时机到了。此后,前线战败的奏报一本本送入宫中,南北两地上报的灾情一次比一次严重,大祈境内哀鸿遍野,生灵涂炭,那位君王却始终老神在在,成竹在胸。他看着大臣们为赈灾吵得不可开交,他看着东宫僚属来回奔走,他看着素有贤名的太子一步步走向死亡。那一刻,他突然醒悟,陛下那句“时机到了”是何含义。皇帝顺应天时,布了这样大一个局,却只为杀掉自己的亲生儿子。多可笑!更可笑的是,斩太子的那把刀,是他亲自递到陛下手中的。因而,他陪同太子赴死,不是英雄相惜,不是大义凛然,不是对主公的生死相随。一切,只为赎罪。这封信会招来杀身之祸,苏稚没让段胜过目,只说什么都没找到,自己塞到袖口偷偷带了出来。而今雍王重伤,活不过五年,纵然杏儿死前拒不承认受皇后指使,陛下又怎会不心生怀疑?不过眼下局势,皇后怕也不在乎陛下想什么,毕竟那位九五至尊可选择的继承人,仅剩一个劣迹般般的晋王和他不喜的皇长孙了。只要穆太师在一天,晋王永远不能入主东宫,那个位子,只能属于她的孙儿。苏稚对此事倒没什么意见,只是赵妁几次三番将他们逼上绝路,着实留她不得。“吁——”马车一个急停,苏稚向前一扑,一手抵住厢壁,一手紧捂腹部,堪堪稳住失控的身体。冷汗霎那间湿透衣服,垂落的碎发垂于眼睫,她不适地颤抖,劫后余生的欣喜和后怕纷至沓来。喘息片刻后,她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怎么回事?”车夫回话:“夫人,有人拦路。”苏稚撩开车帷,看到一位女官模样的人端庄行礼。“萧夫人,皇后有请。”莲花土烧制的石砖细密坚实,车轮轧过,只听到木头的吱嘎声,再无其他。苏稚像是乘坐神车,向日奔腾,一颗心却因升空摇摇欲坠。“夫人,该下车了。”和萧纵和离后,诰命被收回,即使二人破镜重圆,失去的东西还是没拿回来。接下来的路,全靠两条腿支撑,走得苏稚头昏脑胀,全身绵软。皇后,是故意的。示威,亦是警醒,这便是与天家作对的下场。 眼前越来越黑,口中的喘息也似催命符般,一声接过一声。倒下的前一瞬,一抹温柔而坚定的声音破空而来。“本宫的步辇,借予萧夫人。”女官上前一步,神情谦卑,语气却过分倨傲。“梁妃娘娘,萧夫人并非宫中妃嫔,又无品级,坐您的步辇……恐怕不妥。”梁妃冷哼:“本宫奉陛下之命协理六宫,如何行事,岂是你一个奴婢可以置喙的?想来是皇后多年不理俗务,纵得宫中奴才婢子无法无天,本宫今日替她管教一番,知道何为尊卑,你们才知如何伺候主子。”女官登时慌乱:“娘娘……”梁妃给大宫女使了个眼色,对方疾步走上前,“啪啪啪”连甩了宫女几个耳光。女官捂着肿胀的脸敢怒不敢言,泪眼盈盈地看着苏稚上了步辇。苏稚强撑精神,抬眸看向梁妃:“多谢娘娘替我解围。”“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夫人好自为之。”说完,带着一大帮宫女侍从走远了。到了坤宁宫,女官委屈巴巴地跟掌事姑姑说明情况,那人粗眉一竖,挥手让她退下。苏稚跟着掌事姑姑进入内殿,一身白袍的皇后正对着观音像跪坐诵经,神色虔诚,慈眉善目,与上首的神明别无二致。然而只有苏稚知道,那双捻动佛珠的手,上面沾染了多少鲜血。一炷香后,皇后扶膝站起,回身见到苏稚,一句话让对方毛骨悚然。“还是跟前世一样美艳。”苏稚呼吸一滞。纵使早猜出皇后也是重生者,纵使反复告诫自己要冷静,在听到对方亲口承认的那一刻,她还是震惊到不知所措。怔忡好一会儿,她找回神思,攥紧了双拳。“皇后娘娘运筹帷幄,令妾身折服。”“萧夫人的话,本宫听不懂。”“娘娘何必装糊涂?萧纵上元家提亲,娘娘就猜到他也重生了。你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