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千面双眸猝然睁大,漆黑的瞳仁肉眼可见地颤抖着。
一阵死寂过后。
“啊——!”
当他将一切的一切都想明白,理智登时被罪恶与绝望彻底击溃,他悲痛地仰天长啸,跪地捶打自己的头,“我到底犯了什么错,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你犯的错还少么?”子书珩声音清冷,傲慢,“千影真人救你养你传授你易容术,你却恩将仇报!”
“你懂什么!”易千面眼底溢满悲愤, “他是救了我,但他也毁了我!”
子书珩冷眼睨着他。
易千面掩住自己的脸,肩膀颤抖,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哭,他沉吟良久,再开口时,已把自己的情绪收拾妥当,声调里听不出任何感情波动:“他用我的身体试验还未成功的易容术,只因我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不怕继续被毁了。”
子书珩和段忘容面露愕然。
他的容貌在一瞬间便又发生了变化。
新皮、旧皮崎岖地交叠生长,骨头与疤痕嶙峋地共存——那是一张无论用怎样的语言形容都会略显苍白的脸。
或许是狰狞、丑陋、甚至是可怕的,但子书珩此刻只觉得震撼。
“我和山吹都是命苦的孩子,因为长得可爱,被梁异看中,买回来,逼着我们学那些肮脏的交媾,好去伺候他。”易千面平静地说,“纵使如此,我也始终向善,为山吹,奋不顾身,被火盆里的炭火烧伤,差点殒命。”
“纵使如此,我也从未放弃过热爱这个世界。”他纯真地笑了笑,“我心存感恩,师父救我回来,我愿意为他做牛做马,结果他呢。”
他耸耸肩,声音里满是悲凉:“因为我被大面积烧伤,所以他在我身上动刀子,试炼自己的武功。”
“可是,凭什么。”他看着子书珩,不忿又气馁,露出一抹苦笑,“凭什么我就要经历这一切?”
子书珩看着他,突然想起了亲手杀死挚爱后又悔不当初的李明殊。
想起了走火入魔为赎罪画地为牢的噬心。
想起了张悲尘、想起了柳不是。
想起了经历了大起大落的子书祯。
他又想起被亲娘害得无法习武注定要先心爱之人一步离开人世的自己。
就好像,命运没有善待任何一个人,没有哪个人是顺遂如意的。
他垂下眼睫,低声说:“我不知道。”
易千面心如止水,闭了闭眼。
短暂的岑寂过后,那个带着些凉薄的年轻嗓音又了划破了寂静的长夜:“我只知道,人唯有向前走,苦才会退后。”
段忘容望着子书珩,杏眼里闪着明媚的光。
易千面睁开眼,恰好撞上子书珩的视线。
子书珩目光澄澈,他不知内心的这种感觉是不是释然,但至少,他不再执意地想要替噬心报仇了。
他拆下腰上的酒葫芦,咬开酒塞,喝了一口里面的无名酒,而后对着冷白的月,吁出一口淡如轻烟的白雾。
白雾散去,那些不肯放下的,无法回头的,便都跟着散去了。
“我不会杀你,将来你想继续害人也好,想改过自新也罢,亦或者想替山吹报仇继续来杀我,都随你。”
易千面看着那清癯的身躯立在夜色里,那么羸弱、单薄,仿佛风轻轻一吹就会倒下。
他像是忽然顿悟,起身后跪地俯首,卑微地央求:“求你,把她还给我。”
子书珩道:“我本也没打算拿她来威胁你,是你自己待她不周,所以你至少得为此付出代价。”
易千面没有丝毫抗拒:“任何代价都是我该受的。”
“我只需要你做两件事。”子书珩沉声道,“第一,按照我的脸,做一张人皮面具。第二,将你所知道的关于师长夷的一切全都告诉我。”
易千面怔了片刻,终是答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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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夜虽长,但太阳总会从东方升起。
易千面在河边为山吹清洗干净脸上的污浊,把她的衣服穿戴整齐。
他从子书珩那里得知,林晚泊对山吹很好,山吹在东厂暗部也深受天昭帝重用。
所以她这一生虽苦,却也过的足够精彩。
易千面将山吹埋进土里,在那干净、整洁,没有一根杂草的小土包上立了个碑。
李雾生发妻之墓——他用内力在上面刻下这几个字。
自从得知那场灾难殒命的人里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