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殊鼻尖通红,瞪着哭肿的眼看向子书珩,心中疑惑万千,犹犹豫豫地起身走过来。
而后,她垂下眸子,看向那檀木箱子。
箱子里铺着一层大红色的锦缎,上面静静躺着一把色泽温润做工雅致的乌木琴。
她的世界蓦地安静下来。
她跪下身,伸出手想要去抚摸琴弦,却发现自己的手满是脏污,于是扯起裙摆擦了半天,然而那脏污像是跟她较真起来,怎么都擦都不干净。
子书珩掀起蟒袍的下衣襟,露出雪白的裤腿。
他的裤腿还是湿的。
李明殊没有跟他客气,在上头反复地擦,将那白裤腿染成乱糟糟的灰黑色。
一切完毕,她深吸一口气,再次伸出手,摸上了玄鹤的琴弦。
“晓明殊色……好名字。”
“近比流泉来碧嶂,远如玄鹤下青冥。流泉、玄鹤便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两把好琴了。”
“成亲后,我不方便住在醉音楼,就买了这间宅子,离着醉音楼很近,我在院子里栽了一棵凤凰木,以后你在醉音楼弹琴,我就坐在树上看你。”
“真的不回去了?”
……
被封在内心深处的记忆接连不断地喷涌而出,李明殊不知不觉模糊了视野,但她无比清晰地看到乌木琴的主人就跪坐在她的面前,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那银灰的长发在月光清辉下泛着迷人的色泽,李明殊抬手擦了擦泪,像他们初见那般,对他礼貌地微微一笑。
年轻男子含笑回视,他的瞳色似乎比寻常人要浅许多,眼尾细长,轻轻勾着,向两侧漾开,带着些年长者的宠溺。
“傻姑娘,这些年,我从未离开你半步。”他伸出手,轻轻抚摸李明殊的脸颊。
李明殊声音低哑:“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让你孤单了。”
她将玄鹤抱在怀中,起身向夜色深处走去。
她看起来并不是很好,段忘容正要开口唤住她,却被子书珩拦下:“让师父去吧。”
段忘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子书珩累得不行,感觉自己站着都能睡着,他强撑着说:“放心,楼之涯前辈那么爱师父,师父为了他绝不会做傻……”
话说到一半便没了音。
耗尽体力的子书珩两眼一闭便要栽倒,却被段忘渊接了个正着。
段忘渊叹了口气,本想简单粗暴地扛上肩,但在段忘容灼热的目光注视下,只好忍气吞声地将他横抱起来。
“姐姐,他这么弱,居然能让你怀上孩子?”他牢骚满腹。
段忘容遮在轻纱下的脸颊滚烫,略显气愤地说:“小孩子不要打听大人的事儿。”
段忘渊呵呵哂笑两声:“你不就比我大了半刻钟么?我一直不娶亲,还不是因为你……”
他最后那几个字声音极低,段忘容没听清,问道:“因为什么?”
段忘渊道:“因为那些女人都配不上孤!”
“切。”
他们穿过被烧得一片黑的废墟,向停在前方的马车走去。
“对了,孤又给大外甥起了个名字。”
“什么?”
“安安。兴国安邦的安。”
段忘容怔了一下,笑了起来。
段忘渊:“很好笑吗?”
段忘容笑而不答。
段忘渊气急败坏:“喂,别笑了!”
段忘容却笑得更大声了。
这笑声爽朗而清甜,回荡在滇和街头,穿过晴朗的夜,渐渐飘向了远方。
-
三日后,子书珩在牢里见到了织田秀奈。
他记得在醉音楼醒来时,织田秀奈脸上被划了一刀,手指也被切断好几根,狼狈凄惨得简直没眼看,而现在,她不仅脸上没有伤痕,而且皮肤光滑白嫩,仿佛能掐出水来,双手也是完好无损,大红色的长指甲将修长的手衬得十分妖异。
当然这根本不需怀疑,她定是用幻术蒙蔽了世人的眼睛。
她的幻术无孔不入防不胜防,因此除了像其他犯人那般将她的四肢锁在刑架上以外,狱卒还特意用锁链贯穿了她的琵琶骨,但这都防不住她虚伪地美化自己,可见这女人有多么可怕。
见到子书珩,织田秀奈当即冲他抛来一个胶着的媚眼,捏细了嗓音暧昧地说:“宝贝儿,你终于来见奴家了,奴家等得好心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