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个叫苏衡的使臣离开后,子书祯便在紫极阁茶饭不思地坐到了傍晚,中途子满问了两遍在哪用膳,他都只是摆了摆手,子满不敢再问,只能跟着挨饿。
王皇后听闻陛下没有用膳,亲自带着食盒过来,子满前来通报,子书祯刚要说“让她回去”,但话到嘴边,却还是咽了下去。
这偌大的皇宫,真心待自己的还有其他人么?
他悲凉地叹出一口气,改变了主意:“让她进来,你去用膳吧。”
“哎!”子满本想再添一句“奴才不饿”,但见他脸色不佳,便顺从地退下了。
身穿金底风袍的王皇后进来后直接走到子书祯身后,动作轻柔地为他捏肩:“陛下饿坏了身子,臣妾可是会心疼的。”
宫女将食盒里的菜一一端出来,摆在一旁的桌上。
子书祯全然不顾旁人的存在,握住了王皇后纤细的腕,轻轻一拽,引她坐到自己腿上。
王皇后微微垂下眼睫,脸颊染上红晕。
子书祯定定望着她,忽而粲然一笑,在她额间落了一吻。
王皇后娇羞地唤了声:“陛下!”
子书祯牵起她手:“来,陪朕用膳。”
王皇后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嗯。”
宫女太监们全都识趣地退了出去。
“古人有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王皇后一边为他夹菜,一边认真地说,“无论外头风云如何变幻,陛下永远都是臣妾的天!”
子书祯双眸露出温柔的神色,缓缓点了下头。
他在想,既然已被子书珩彻底压制,不如铤而走险,向死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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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几日,“宁绪之死”传遍了整个义宁国,百姓们不敢明着谈论,全都在私底下当茶余饭后的故事讲,一开始禁军杀鸡儆猴还能压得住,但谁都没料到,居然会有越来越多的像宁绪这样不怕死的人冒出来,公然与义宁王室对抗——当然其中绝大多数都是长平余孽,也就是意图制造混乱的死士,杀死一个还能冒出十个、百个,还都躲在暗处,短时间内根本就杀不干净。
于是,关于长公主腹中子不祥、不妄大师无德的流言甚嚣尘上。
段忘渊巴不得与敌人光明正大地干一架,但敌人偏偏要与他玩阴的,如果只是牵扯到他自己,那天下百姓爱怎么骂就怎么骂,他根本不在乎,可这偏偏牵扯到了段忘容和不妄。
段忘容只是生个孩子,竟要背负如此多的骂名,段忘渊一直都把这个姐姐捧在心尖儿上,内心的酸楚可想而知。
而不妄好心为段忘容卜卦,结果竟换来了一个名誉扫地的结局。
段忘渊和段忘容都为牵累不妄感到深深的自责,不妄却跟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每天该吃吃、该睡睡、该念经念经,该练功练功,该接客接客,俊俏的脸上端的是一如既往的从容淡定泰然自若,不仅没有说过一句埋怨的话,而且大有一副随遇而安的架势。
他住在义宁王宫的雅苑,段忘渊每一日都会前来探望,每一次探望,他都觉得自己被开导了,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既然在不妄这里感到舒心,他在这待的时间也顺理成章地变得越来越久。
他不知不妄会不会厌烦自己,总之从不妄的表现来看,好似暂时还是没有的。
这一天,段忘渊和不妄坐在廊下,问禅似的道:“被人当面诬陷诋毁,大师不会生气么?”
不妄说:“贫僧为何要生气呢?”
段忘渊:“你不生气,加害于你的人便会以为你好欺负,下一次只会变本加厉!”
不妄极轻地笑了笑,问:“诋毁贫僧之人想从贫僧身上得到什么?”
段忘渊刚要张口,但愣是没想出该如何回答。
宁绪的目标一直都不是不妄啊……这么一想,好像的确没什么可生气的,而且也不会有下一次了。
不对不对不对!孤怎么被他给带偏了?
“可大师还是受到牵连了啊!难道声誉在大师眼里仅是身外之物?”
不妄却坦然地说:“当然不是。”
“?”段忘渊有点迷惑。
“世间之事皆有是非对错,若是贫僧的业障,任何代价都是贫僧该承受的。”不妄嗓音温润,语调柔和,“那一日,贫僧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该尽的努力也已经尽了,既如此,又何必再浪费心神在这件事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