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琳若送走之后,顾清枳也没有赏景的心思了,她肃着一张瓷白小脸,半趴在罗汉桌上,瞧着很是郁郁不乐的样子。
男人早就知道今日妻子会友,特意避开为妻子腾出空间,只是有建章宫的侍女过来禀报情况。慕瑾祯有些不满,他果断放下笔墨,起身大步走向建章宫。
“卿卿,可是不开心?”
男人心中对纪琳若连带着她的夫家都很是迁怒,纪琳若明摆着是妻子看中的人,林家竟然也敢如此敷衍,简直是在打妻子的脸。
慕瑾祯心中定下对林家的问责,一边揽住不乐的妻子,柔声安慰起来。
“莫气,卿卿,我替你问罪他们,林家能力平庸得很,是该把位置让出来的时候。”
他也担心妻子因为此事疑心到自已身上,不论世间其他男子如何薄幸,他是确认自已对妻子的爱意至死也不休,于是说了好些要对林家的责罚。
顾清枳却没有联想到他身上,她只是有些感慨。
“我没有生气,只是感慨人的境遇变化可以如此之大。世事无常得很,我往日怎么都没想过会是这种结局。”
从前敏儿与秦安王冷漠相对,如今竟然有些琴瑟和鸣的迹象。而青梅竹马的琳若与林小大人却要相忘于江湖。
“卿卿瞧这是什么?”
慕瑾祯见不得她心情低落,命人将才上供来的奇珍呈上,其中一串南海玉珍珠被小心翼翼地送到妻子的手心。
顾清枳有些心不在焉地把玩着圆润的珍珠,听着男人轻柔的抚慰与哄劝,她突然抬头说了一句:
“若是有一日我先离开,你可别跟着一块过来啊。”
她说这话时还是夹杂着清浅笑意的,只是眼神洞察清明,仿佛要看透到男人的心底。
慕瑾祯在她话音刚落时,便脸色阴沉,他第一次对她这么严厉,几乎是厉声,“胡说什么?卿卿你怎么会有事?”
殿中的芸韵等人全部跪了下去,这对世间最尊贵的夫妻之间的争吵不是他们可以听到耳中的。
慕瑾祯双手握紧拳,冷酷地扫过伏地跪拜的宫人,“滚出去。”
内殿中只剩下这对夫妻,红了眼的男人胸膛鼓动,显然被气得不轻,咬牙切齿道:“是不是有人和卿卿嚼舌根?是谁?”
帝王的怒意,注定要靠鲜血平息,他不会让娇弱的妻子受惊,便要将这股怒火发泄到他人身上。
风暴中心的顾清枳仍然自如得很,她用绣篮里的剪子将串起珍珠的银丝一一绞断,断掉的一粒粒珍珠落在绣篮里,又被她一颗颗摆在罗汉桌上。
“我又不是傻子,自已的身体自已清楚。”顾清枳一边摆着珍珠,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你让太医一直瞒着我,我也是知道的。”
“久病成医啊,笨蛋。”她停下手上的动作,头一次抬头注视男人的目光,是带着包容和耐心的。
在妻子柔情的注视下,慕瑾祯心中的无措和暴虐根本止不住,好半晌,他无力地松开握拳的手心,脆弱地垂头抱住妻子,“别说了,卿卿。”
他又要哭了,顾清枳心里想到,静静等待着不作声的男人。
她的感知是没错的,宫中的太医早早对皇后娘娘的身体情况下过诊断。
自从顾清枳生产之后,身子大受损伤,如同一个筛子一般,再多的奇珍药材吃进去,药力也很快流失出来。
若不是这是皇宫,又有帝皇无条件敞开的供养,顾清枳这具娇弱的身躯早就该离开人世。
这也是一直压在男人心上的重担,他为什么一日日对妻子更加纵容溺爱,只要想到妻子虚弱的身体和被断定的寿岁,慕瑾祯便不由自主地顺从着妻子的任何愿望。
为什么偏偏是他的妻子,他的妻子还那么小,和不知忧愁的小麻雀一般,整日快快活活的,凭什么是他的卿卿遭遇这些。
慕瑾祯忍不住心中的恶意。
若是卿卿真的有事,他绝对,绝对会让所有人都去替妻子陪葬,他自已也是一样。
但是这些暴虐与恶意全部被死死地瞒住,慕瑾祯不愿意妻子烦忧,谁都不知道妻子的身体糟糕成这样,原本是这样的,原本是这样的。
但是现在,妻子当着他的面戳破了这个事实。
顾清枳无所谓地笑了笑,主动拍了拍将头埋在她脖颈处的男人。她并不害怕生老病死,这都是可以预料到的。
顺其自然的结局有什么好忧惧的呢?
之前她说要出京游玩,男人毫不犹豫答应下来还亲自陪着她在外玩了半年之久,顾清枳就察觉到不对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