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序的拳头用力到颤抖，双目赤红的看蔺不周的手在方栀夏的胸口处探着第二遍。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世、子。”

蔺不周收了手，再看这平平无奇的院子，问道：“她这三年，一直窝在此处？”

方序不言。

护卫拿剑敲了敲钱三的肩，“你，答世子的话。”

钱三不过一个半大的孩子，十三四岁，吓白了脸，压根没听见蔺不周的什么话。

只以为这位世子要杀自已，连连朝他低头，“世、世子，小人什么都不知道啊，小人只是被老管家买来的小小杂工。”

蔺不周注意到他意图磕头求生时，抱着老管家的手也没松下，所以姿势扭曲着只算点头。

“何时被买来的？”

“啊？啊，也就是小姐来咱们平襄的第三四日，小的老母病逝，正求银两安葬，是老管家买的我，小姐说我无用，仇管家说给他当个解闷的也好。”

“她这三年，一直在这？”

“是、是，小姐从未出过远门。”

“做什么？”

“做什么？每日吗？”钱三不确定的问。

见蔺不周懒得答他，钱三便这么理解了。

“也、没什么特别，刚来时让我带着她在平襄四处逛逛，但平襄就、就这么大点地方，玩腻了，也就不那么爱出门了，现在每日、每日最爱在那摇椅上看些话本子。”

他伸手指了指亭子里的摇椅，一旁的方桌上放着一套茶具和一叠书。

钱三答完后，蔺不周也没了后话，不知道思虑些什么。

方序开口道：“世子问完了吗？”

蔺不周抬眼看他。

“小姐知道自已跑不过，躲不了，她这棺材……本就是为自已而定，世子若是问完了，就请离开吧。”

蔺不周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方栀夏后转身便走。

热闹的锣鼓队伍回码头时走的安安静静。

入夜。

方家早已挂起丧幡，灵堂上摆放着那口金丝楠木棺，棺盖还未合，里头的人此刻青白着一张脸，表情倒是祥和。

仇管家跪坐在草铺上往铜盆里烧纸钱，烧一张，哭一段，唱一段。

浊泪从早已肿胀不清的眼缝中源源不断涌出，声声泣诉更是闻者流泪，听者伤心。

钱三劝上一会，劝得自已也跟着又哭上一会，反反复复。

方序眼中猩红未散，但三人之中，也就他还能安排后事了。

方家在平襄虽然跋扈的很，但方家小姐心肠不坏，又有钱，受她恩惠的人不少，大半个镇子的人都自发前来吊唁。

方序接待完最后一人，又等了半晌，终于开口，“仇管家，该送小姐上路了。”

“小姐啊！老夫白发人送黑发人，送完一个又一个，你且在黄泉路上慢些步子，等等老仇，等为你捧完土，老仇还得去泉下照顾着你……”

抬棺之人是平襄镇的棺夫，这些场面见了不少，但这老仆的忠心还是令人动容。

钱三哽咽着继续劝，方序挥了手，几位棺夫将棺盖合上，钉了个牢固。

“起棺！”

带头的一声起，唢呐也就吹响了。

吹吹打打一路上山。

老仇管家由钱三搀着，颤巍巍的坠在后头，棺夫和吹唱的队伍在落棺下地后便先下了山。

方序一铲土一铲土的埋，最后一捧土，是老仇亲手压上的。

几人又在方栀夏的坟前烧了许久的纸钱，才终于下山。

回到方家时，老仇已经哭不出来，虚着脚步，一步一拖。

钱三放心不下，死活要陪在老仇房里。

“序哥，接下来……咱们怎么办呢？”

方序看着他还稚嫩的脸，“世子已经离开平襄，他今日没动手，往后也不会再来找你麻烦，我还有要事，明日一早便会离开此地。”

他又看一眼仿佛被抽了魂的老仇，交代道：“老仇是看着小姐长大的，情分之深，但年岁已高，不好随我漂泊，你可愿留在方家，赡养他寿终正寝？”

“我当然愿意了，仇管家待我好，我知道。序哥，你且安心去办你的事。”

方序掏出荷包给钱三，“明日便不再招呼了，若是事了，我会回来看你们。”

这一日哭也哭得筋疲力尽了，老仇累晕过去后，钱三眼皮一沉，瞬时也睡了个沉。

隔壁房内，方序瞪着眼盯着床顶，不敢妄动。

方栀夏临终前那话说的……

希望不是他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