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眠的羞愧

坐在晚自习刚刚开始的办公室里，江南再也忍不住，径直走到高三八班的教室前。敲门。竟然又是一节数学课。数学老师会意赞许地叫出了施小惠的名字。

林月惊愕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以为又是石头找她——因为专拣数学老师的课来——她知道他对数学老师的厌恶。

她不知如何是好的走了出去。教室门外，站着的竟是面色阴沈的江南。

“不是第二节课才去你办公室补历史吗？”林月奇怪地问。

“你还记得第二节课补历史呢？”江南反问她，同时扫视她一眼，此时林月身上穿的是自己的棉校服，施小惠修改过裤脚的校服长裤，施小惠棕色的平底皮鞋和同色的棉袜。

“走，数学课不上了，有话和你说。”江南依旧面色并不好看的脸。

“我去取历史书？”她轻声问，看江南和平时不一样的表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最好把书包也背出来，”江南叹了一口气。“直接送你回家。”

在林月听话的回教室取书包和请假的时候，江南自言自语道：“还是送你回家吧，这里太不安全了。”

果真没有去办公室补历史。江南接过她的书包，单肩挂着，领她回家，一言不发。

怎么啦？林月在他身后猜想。难道是昨天的数学测试我成绩太差？不对，昨天数学测试的题目并不算难。下周才会月考，悬在头顶的那柄历史利剑还没有掉下来，暂时还保全着她的命，那么，江南今天是怎么了？难道，上午数学课和石头出去的事被他知道了？连班主任都不知道，他们两个如精明的隐者，安全地走出校园，又安全地回来。只是一前一后出入校园的两个学生而已。难道又是那个数学老师告了密？这回，施小惠恶贯满盈，真的要被开除了？……她左思右想，所以脚步自然慢了下来。

江南在他大哥家楼下的路灯下等她，从口袋里翻出一盒烟，抽出一支，点燃来吸。他是吸烟的，这件事林月早就知道，只是今天是第一次看见他吸烟的样子，竟然有些颓丧，有些懊恼，有些生气，有些无奈。

林月突然感觉到事态的严重，走到他身边，小心地问：

“你今天怎么了？”

“我今天怎么了？”江南用林月一模一样的口吻重覆了一遍这句话，可是，话里面传递出来的讯息却是——你竟然问我今天怎么了？

他把手中的烟又猛吸了几口，捏着烟蒂的手垂下来，直盯着林月。烟雾从江南的嘴里喷出来，在林月脸前散掉。

“我问你，你是不是真当自己是施小惠了？”他依旧生气的样子。

石头的事无疑了。林月猜到了原因，却不知怎样解释。

“和石头去哪儿了？数学课的时候。”这回，江南把他厌恶的话题直接抛出来。

“去学校附近的一个小区……”林月嗫嚅地说。

江南盯着林月的脸，盯了几秒，又猛吸了一口烟，然后把手中的烟头扔掉，习惯性的独自笑笑，充满了自我嘲笑的意味。

“上楼吧！”他说。“我想我今天没有心情给你补习历史了。”

说完这句，他把书包递到林月怀里，转身打算离去。林月见他真的生气了，扔下书包冲过去，从后面拽住他。

“对不起……”她说，声调里有着哽咽。

“你不需要对我说对不起，”江南转过身，懊恼未消，但眼神闪过一丝柔和。那声细弱的“对不起”才是他的女孩，他朝思暮想了那么久，终於守在身边的女孩。

但是他仍旧说：“你如果觉得施小惠的生活色彩斑斓，你如果想体验，或者你入戏太深，真的想做一次施小惠，随便你！”语调和说出来的话语仍然是冷的。

“不是这样的，”林月开始掉眼泪。“数学课上，他突然来找我，我不知道怎么了，感觉被催眠了，根本没想那么多，就跟他出去了。”

这解释让江南的懊恼中又增加了更多醋意。感觉被催眠了？感觉被催眠了！林月，你这个十七岁的小女孩，你知道这一句话对一个男人的伤害有多深吗？

“上楼去吧，”江南推开她。“以后小心点，别让学校发现，不然，施小惠的前途会毁在你手里！”说完，不顾身后林月的追赶，无情地走了，走了几步之后又回来，林月以为他要给自己解释的机会，谁料，江南只是丢下一句“明天的历史补习继续。”然后，就真的走了。

明亮的路灯下，剩下独自委屈的林月一人。书包在脚下孤独，林月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