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对那人单方面的恋慕,少了那种吻一吻都会心动到心痛的感觉,像从失控的隧道往下坠,除了快感一无所有。
可是这感觉很好,很好,至少,至少不会让他苦涩。
别人,别人都不是宋承,他们纵使有千般不好,可至少一点:他们不会让他痛。
他想,宋承会原谅他吗?经历了这一切,他还如何回到宋承身边?从前,宋承和宋承的教条将他牢牢捆绑,逼迫他在世俗规训下就范,直至将他送进最好的大学。可如今的他发现,自己可能原本就是一个坏人。这世上大部分掌权人士,大抵也逃不脱是个坏人。回望那段一往情深的过去,内心只有无尽的断裂感。
再一段时间过后,他又想,也许根本无需面对吧?如果他做的每一件事,都要顾及宋承会怎么想,那他早已罪无可恕。在茫茫的人世上,存在着诸多选择,为了守护心中自认为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他曾经像个堂吉柯德一样英勇奋战过,如今他放弃了,在这世界面前,丢盔弃甲。他不要爱了。尤其不要正确的爱。他更想要金钱丶权势丶繁华丶和自由。
在日覆一日的纸醉金迷中,他想起宋承的时间越来越少。他知道自己将变得心硬,残忍,不择手段,沦为这肮脏社会里的又一脉浊水,可是这是他自己选择的,或者说是他本来就向往的。
在那里,可能是无间地狱。可是那里有最烈的酒,最美的人,最冷酷的心性,最志同道合的朋友,在那里,地狱即是天堂。
让他欣赏,或者恋慕他的人,那些年,也不是没有。大家都是聪明人,谈起情来,只求交会片刻互放的光亮,彼此慰籍过后都心知肚明,天亮了还要往前走。也许是因为他早已从宋承那里练习了过量的爱,太知道被一个人无条件爱着,或者发自内心爱一个人是怎样的感受,所以在别处遇见的爱情,总让他觉得虚假,矫饰,掺杂了利益交换,或者干脆有种洗不脱的幼稚。
天长日久,这世间男女,不再能让他感动。他们艳光四射,却有着虚弱的内核。在他爱情的神坛上,只供奉着一个名字,他是他掌心的朱砂痣,也是他胸口的白月光。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人生,还有许多比爱情重要得多的事。
毕业前夕,室友收拾了几箱旧物,其中有宋承写给他的信件,有些未拆封。送给他的手机,已许久未动。徐准在电话那头抽烟,抽完一支说,都扔了吧。
毕业那日,徐准没有混在小孩们的阵营里摆拍毕业照,他和一帮玩得开的精英同学登上了前往洛杉矶的航班。起飞前,有个女孩一直在哭。有人问:“她哭什么?”旁边有人不屑回答:“情境型恋爱,毕业即分手,都是亲手选择,有什么好哭的。”
“你知道库切吗?”那个完美表达了自己不屑的女同学,回过头来问徐准。徐准正站在座椅旁,擡手为大家放行李,此时低下头,看到她通红的眼眶,和惶惑的脸。
“1962年,22岁的非洲土着白人库切,在离开南非前往伦敦时曾经写道,如果有一天,整个非洲被洪水冲入大海,他不会为此掉一滴眼泪。
“然后21年后,年已43岁的他,成了英国文学最高奖得主。
“此去蓬山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女同学低头在纸巾上匆匆拭泪,“这就是青春和梦想所要付出的代价。”
飞机上语音亲切地提醒各位乘客系好安全带,徐准合上行李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想,是这样吗,他和宋承,只是情境型恋爱吗?在他飞速奔驰的人生中,宋承只是其中一个不起眼的站台?
当然不是。
徐准对自己的选择如此笃定,甚至从未想到要为自己的负心薄幸寻找任何借口。
他知道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也知道必将用馀生来缅怀。他是青年才俊,天之骄子,什么他都有预感。
可是在他即将到来的未可知的命运里,他找不到宋承的位置。
他想,也许一年丶两年丶三年丶五年,他就会受不了外面的世界,跪到在宋承面前,痛哭流涕,请求再度回到他身边。
然而谁管得了呢?那毕竟,是谁也无能为力的很多年以后了。
飞机在五万英尺的高空滑入平流层,那传说中云蒸霞蔚的神仙洞府,原来也子虚乌有。这一时代的人,对远古来说,大概也如神似仙。是这样吗?流传了千年的爱情神话,也只是生产力不发达年代的古老信仰?纯粹的爱,总是诞生於贫瘠的时空,所以它才无力应对物质以及观念的丰饶,填补不了未来的车轮碾轧过来后,人心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