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从自己的心,选择在这一刻没有办法拒绝的那个人,然后一直走下去,到人生尽头,再看看那结果,是会让自己绝望,还是让自己感动。
徐准在黎明醒来,发现在一片幽暗的晨光里,宋承还没睡,电子书的白光,幽幽照亮他的脸,那眼珠如墨,看上去有一种僵滞的悲哀。手脚一动,爬上去问:“怎么了?”
“没什么,”宋承匆匆擡起衣袖,笨拙地擦了擦眼睛,在昏暗里,笑着说,“我刚才睡不着,看一本书,里面有个人叫梁左。他有一个很有意思的习惯,在餐厅吃饭,但凡遇到好吃的菜,总是要点两份。”
“好吃的菜要点双份,好看的电影要看两遍,”宋承垂下头,低声说,“我刚才在想,我自己,可能也是这样的人。好爱的人,也要爱两次,第一次用来自我伤害。”
“宝贝,别这样。”徐准贴过去,捧起他的脸。在这样的夜晚,他不知道宋承想到了什么然后整夜睡不着,难过成这样,可是宋承的泪眼,总是让他没有招架之力。那眼光如刀,缓慢地剥开一切虚伪,割开一切矫饰,又因为携着几分深情,总是显得温软,湿漉漉的,不带有多少苛责,却浸透了刻骨的伤悲。
悲哀是这样一种东西,一开始,它刚潜入你的身体,是抽痛的。健康的心脏不习惯被划伤,执着地进行着排异反应。后来,随时间流逝,悲哀越来越浓,它融化在你的血肉里,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直至最后越来越轻。仿佛这世界上,再没有什么可值得悲哀的事了,只是快乐也随之不再。它让一个人的眼睛,变成泉水和石头。
“到这儿来,”徐准靠过去,让他感知到他,“这是现在的我。”
宋承说:“我知道。”
徐准问:“你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这四个字,仿佛是一切伤痛的根源,“没有人比我更相信你了。”
“对不起,”宋承说,“我不想让你难过。”
“不要说对不起。”
“我们一起面对。”
在晨光里,徐准对他微弱地笑了笑说:“只要一直相信就可以了。”
宋承是让他觉得愧疚丶伤痛丶怜惜与深爱,想把种种深刻的感情,都交付到他一个人身上的那个人。是他看到“惟将长夜终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会想到的那个人。宋承给他的爱情,古老得好像来自一千年以前,却蕴含着打动人心的力量。自他出生以来的很多年里,徐准总是以为,自己降临到这世上,就是为了独自走一条征战的路。可是从来没有一个瞬间,像这个瞬间一样,让他感到,自己原来并不是孤独的个体。自己的命运,是和宋承的命运连在一起的。如果能和他相伴着走完一生,那么到生命终了,他将会与这个他认为虚假丶污秽丶丑陋丶并不断与之作战的世界和解,而且还为此而充满了感激,因为这样的爱情,哪怕只有一日,也像是神恩。片刻的遗憾与受伤又有什么关系呢?明天很快就要来了。到明天,又会是新的一页。
小剧场:宋老师交友指南
第二天,一大早徐准就出门拍戏,宋承陪着他下楼。快到中午饭点时,场务把管理层的饭,送到了每个人的房间。宋承一个人在楼下站着。从这里到上二楼的楼梯,只隔着薄薄一扇门,可宋承就是走不过去。
剧组同事路过了都问,“宋老师等徐总呢?”宋承也不否认,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冲那人颇可爱地笑一下。在楼下徘徊来去。
谢楚南缩在一旁,跟个痴汉一样,使劲观察了他的新玩具二十分钟,然后嘚吧嘚吧跑过去:“嘿,准哥,我说你们感情可真好,这么难受的天,宋老师还要坚持站在楼下,等你收工回家吃饭呢!”
“是吗?”徐准取下遮阳墨镜,朝对面望了望,向那处走去。
“饿了吗?”徐准走到宋承身旁问,一手抱起他搁在旁边的纸袋,一手为他拧开面前那扇玻璃门。门后尘屑纷纷,挂了不少蚊虫和蛛网,平时大家都不走这边,今天不知怎么,东侧的正门给锁上了。
徐准从门边抓起一把扫帚,将那扇门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彻底清扫了个遍,再把周围地面也打理干净。拍拍衣袖的灰尘,叮嘱道:“上楼吃饭去吧,别把胃给饿坏了。”
宋承接过纸袋,迈了两步,踏上台阶,随后又转过身来。他有时候,会莫名害羞得跟个孩子一样笑。单手插在大衣口袋,犹犹豫豫地问:“……你怎么知道?”
强迫症真的好可爱啊。徐总在百忙之中抽空回来解救了一回他老师,在心里默默地萌完,然后就开始装逼:“我就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