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我妻,不许碰他。”
沈净咬下来的时候, 邹翎的思绪并不在手臂上的痛觉。
他看着身处之地,有些凝固。此处是个密闭空间,墙上不知镶嵌了多少见闻石, 竟在不停回放一些本尊都忘记的过去。
邹翎没听到密室外陈帘惊惧的大叫, 他看着那些借由见闻石回放的自己,觉得陌生极了。
面对仙门长辈时,他是平庸木楞的安静人偶。
面对沈默时, 他是隔着七步之隔的柔弱小可怜。
面对苏絮时, 他是把酒言欢的大方师兄。
面对白羽时,他是……温柔缱绻的痴情内子, 痴得他现在都看不下去了, 痴得简直有点变态。
邹翎越看越觉得可笑, 心想我竟然有这么多副面具, 那我最初是什么样子的?
这时沈净唇齿忽然用力,温热鲜血从伤口淌出,他低头看到流於苍白小臂上的鲜红, 眼中忽然浮现赤红的魔纹。
见闻石没有收录他与沈默……不,是沈净的初见, 但邹翎自己记得。
那天是他第一次堕为魅魔的日子,他引诱控制了沈净, 动用了尚不成熟的魔血灵武摇铃, 初次尝试着篡改了沈净的片段记忆。
那是意义重大的一天, 意味着他成功学会沸腾体内的一半魔血, 成功用摇铃去催眠他人——亦意味着他骤然踏入半魔的领域, 从此慢慢走上一条不可逆的魔化之路。
三百三十年了, 他小心翼翼地利用身体内的魔血, 用魔的修为来弥补自己作为人的弱小, 用魔性以自保。最后自然不可避免地因为使用魔血过度,越过了人与魔的边界,魔性吞噬人性,慢慢变不成人。
邹翎看着沈净,忽然感到无限抱歉,他轻声问:“沈师兄,你说我咬了你,真的么?你想起来了?”
沈净停止了咬,擡头时猝不及防撞入他的眼神,瞬间掉入了邹翎用声音丶眼神丶色相打造的幻梦里:“不……不是你咬我……是你的红狐咬我。”
邹翎低头,瞳孔里流转着赤色的灵纹,眼神悲哀又柔和:“不,沈师兄,就是我咬的你。”
邹翎的记忆回到三百多年前,彼时他在花丛中小心饲着娘亲红渡,忽然有一道凌厉剑气而来,伴随一声“放开他”的锐呼。红渡的狐狸耳朵陡然一竖,魔性大发地张着獠牙迎上来人,却被强横的剑气击飞。
那长剑如虹,锐利不可挡,邹翎眼睁睁看着剑锋即将刺入红渡身体,他在极度恐惧和刺激之下催发了体内的魔血,一瞬堕为魅魔,向那少年修士释放了身为魅魔的魔力——他利用魅魔的下贱本能引诱他堕入一个猝不及防的爱狱里,以此迫使他偏了剑锋。
他太害怕娘亲受伤了,一瞬堕魔恢覆为人后,犹扑上去拽住他胳膊,少年修士一挣,他怕他再用长剑,便用尽全力去咬他的胳膊。
然而即使他把他的手臂咬到血肉模糊,那少年修士都没有反抗,反而跪下来,伸手紧紧抱住了他,呼吸凌乱地亲吻他的侧颈,而后将他按入花泥里混乱地撕扯衣襟,混沌地说:“我喜爱你,好喜爱你,和我……和我……”
邹翎那一瞬间才彻悟自己做了怎样可怖的事情。
他轻而易举地把一个初次见面的天之骄子拉下了深渊。
红渡扑上去撕咬少年修士那条受伤的胳膊,他从负罪和被啃咬的混沌里醒来,召唤出了自己炼化不久的摇铃,振着铃,吐露着肮脏的魔音,尝试着将少年修士的记忆抹掉了这一段。
他还催眠了他三次:“你不爱我,你憎恶我至极。”
於是那修士便只记得自己被一只红狐撕咬,忘却了最初怎样踏入爱欲的深渊,只记得扭头踩入恨的囚笼。
“你咬的我?”沈净定定看着他,没有过问重大的细枝末节,只在乎这一个前缘深重的结果,“你咬的我。”
“我咬的。”邹翎轻哑地笑了笑,“可我没仔细看清楚,没发现你左脸并没有一颗痣,我一直以为,咬的是你师兄沈默。”
沈净与沈默同为手足,亦是师门兄弟,他们长得太像,加之沈默对至阴炉鼎敏感之极的重欲混淆了邹翎的感觉,他试探过他,却没想到沈默不知出於何等心理承认自己才是被咬的人。导致这么多年来,邹翎一直没有意识到,沈净那样厌恶自己的理由,不仅仅只是因为他间接害死沈默苏絮。
还因为他对沈净施加了摇铃的催眠。
沈净专注地盯着他,唇角沾了血渍,笑起时透露着嗜血般的危险,他有许多不知道的真相,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