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晴无风, 剑魂山上撒下的花种开了遍野的花苞,独居的兰衡搬出个小板凳蹲守在一株昙花前,静静地等它的花开。
他是个有耐心的风雅人, 为这昙花等了一个月也不急闷, 兴致勃勃等刹那芳华,等候时也会自言自语,自娱自乐地哼些小曲。
那长达三百年的暗无天日的为奴岁月丶噩梦如阴魂不散的长夜, 如今看起来就可以用一朵花开抵偿。
人间很美很好, 他可以在无法忘记地狱岁月的前提下,用人间的天堂桃源来回避伤疤。
月悄悄, 萤火虫困倦地栖息在昙花的花枝中, 被依赖的昙花仿佛汲取了萤火虫的光亮, 缓慢的绽放熠熠生辉。
兰衡瞪大了眼睛凝望着, 待得昙花完全盛放,不知为何眼眶酸楚,一垂首直如落雨。
“真是让人心驰神往啊。”
身后忽然传来流水一般的声音, 兰衡惊得差点从板凳上摔下来,擦眼猛回头, 故人花中等候。
“师哥,邹仙君?”
他瞪大酸楚的眼睛, 难以置信地看着邹翎衣领上的脖颈, 那白皙的肌理上遍布赤色的魔纹, 荆棘丛生般顺着他的肌理往上爬, 很快就将蜿蜒到他下颌。邹翎浑不在意地倚在白羽怀里, 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仿佛就算荆棘将撕裂他至尸骨无存, 他也无所畏惧的模样。
而白羽沈默绝望的形容, 仿佛他才是那个被命运的荆棘植入五脏六腑的受刑者。
“兰衡仙君,叨扰了,晚上好啊。”邹翎朝他笑,眼神灵动,“希望我这副样子不会吓到你,我即将入魔,央求白羽带我来这避难,暂借宝地一用,可以吗?”
兰衡惊慌地站起来:“当然可以!邹仙君,你怎么了?”
“说来话长,有缘再话。”邹翎笑着,“此外,有一个不知该如何定罪的家夥将一些旧物托付给我,哀求我将它们交到兰仙君手上。”
兰衡忽然全身冰凉僵硬,好似变成一具活尸。当世还存活於世的故人寥寥无几,他用头发丝想也想得到是谁。
“兰仙君若不想收,也可以让我们代你一毁了之。”
兰衡神差鬼使地回头看了那朵昙花。
它伸懒腰般开了一瞬,又打呵欠般悄悄蔫去。
就好像他的黑夜红尘。
兰衡转过头来,看到灰望一片的白羽,忽然想起些许遥远的无畏岁月。
“剑魂山还没变成一片废墟时,主峰有一块屹立的中石,刻道,‘君在四野,光照八方’。”他也朝邹翎笑,笑向黑夜与落败,“那旧物还是给我吧。”
於是那乾坤袋到了他手上,兰衡接在手里,打开在指尖,那一整套曾经铐过他手脚脖颈的镣铐跃动在眼底。
这便是他的黑夜。
笑千秋把黑夜推回来了。
他伫立在黑夜里无声地任由狂澜的情愫翻涌,那魔头骑在他身上的挑拨丶嘲弄丶开怀丶亢奋,铐在他身上的作恶多端丶为非作歹全部争先恐后地冒出来羞辱他。他应该亲手将这些可憎的旧物挫骨扬灰,不留任何记忆,可他终究只是沈默地凝视着笑千秋给予他的不可磨灭的刑具。
多么漫长的三百年啊。他那曾经刻骨的绝望在魔头的鞭笞下被驯成生生不息的希望,希望又被调教为反抗,反抗进化成割舍。可那……是多么漫长的三百年啊。
这一刻,兰衡无比希望人间有十万年,他和笑千秋能只有一面之缘。
一面之缘,便只一见,唯生一念。
白羽看着兰衡伫立在那里,看着他对着那些象征屈辱的镣铐投降,他也低头屈服。
他抱着邹翎转身,走出稀稀疏疏的花草,走进举目疮痍的废墟。
“不离,我带你去我第一次经受天雷的地方。”他清清嗓子故作镇定,但觉得骨头在隐隐作痛,整副躯体无一处不痛,“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剑骨横生,是早归剑成形的地方。”
邹翎轻咳着笑:“我还记得那块废墟,我在死人堆里找到了你。”
白羽轻笑道:“在死人堆里找到了我,然后要在太平人间里丢了我。”
邹翎想要点头,但魔纹已蔓延到脖颈,动弹不得了。他望向黑夜,语气故作轻快:“爱过你,极爱过,极珍重过,你从来不曾回头告诉我一声‘不要丢下我’,我不想被你丢,便只好先发制人了。”
白羽说:“不要丢下我。”
邹翎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出来。
白羽已抱着他到了当初遭受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