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她试着去相信一个人,一个会将她置之死地的人。
“将军,我不信高力士,但我相信你。”黎清流将白玉笛移开唇边,对着郎靖笑了笑,“将军是好人,所以我相信将军。”
她是真的不愿入宫,不愿伺候唐玄宗——李隆基。
“我知道自己逃不了,我也知道有着落跑的念头的自己会令他人觉得不识时务,可是将军,我不想死。”她笑得很轻很缓,在明知道江采苹的命运后,她是不愿重蹈覆辙的。
可是要她去长安,去大明宫的人是他,是唯一会送她荷花的将军。
郎靖怔楞的伫立在原地,他沈默了半响,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劝服她。
他该忠於自己的职责,她该服从自己的命运。
只是为什么……他会迟疑。
黎清流低下头,抿着唇,她对着自己笑,恨努力地想要笑。
“将军,如果有一天我死在大明宫里,那么你会替我敛尸吗?”她静默的询问道。
她从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可以对另一个人那么好,甚至可以无条件的满足对方的要求。
姆妈说,是因为她没有心肝。
她偏着头,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不是没有心肝,不是的。
听到她类似遗言的话,郎靖不禁瞠目,当下只能呆怔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她,却突然发现她的左脚上的绣鞋还在他的手上,不由得呐呐道:“你还是把鞋子穿上吧。”
顺着他的目光往下,黎清流把笛子别在腰间,俯身伸手揉了揉红肿的脚踝,小声道:“将军可会推拿?”
仿佛猜到她将会说些什么的郎靖悻悻然地道:“不可,绝对不可!”
黎清流偏首斜睨着他,哑然失笑。
他可以不用那么老实吗?
“可是这种事情拖久了很伤根骨,将军。”她低垂着眼睑,眸底波光潋滟,随即,她放低了身段道:“将军心境如明,又何必惧怕人言可畏,更何况现今只有你我二人,你当真要放着我不管。”话说到最后,都有点儿楚楚可怜了。
郎靖当然不可能放着她不管,旋即,他叹了口气,指了指树下,如她所愿道:“你去那儿坐下,等会儿可不许随便嚷嚷。”
他算怕了她了。
笑意倏然跃上了她的唇角,她第一次那么顺服他的话,就安静地坐在树下,捞起一截裙角,歪着头对着郎靖道:“这样可以了吗?还是需要再拉高点?”
“可以了,可以了!”连忙制止她的举动,郎靖差点就因为她的举动再次的背过身,不敢回话。
“将军一向如此害羞吗?”黎清流原本只是想开口缓和气氛,但一擡眸就突然发现他再一次的背过身去。
呃,她错了,她不该调戏他的。
郎靖不自觉地握紧了拳,他沈声道:“不许再寻我开心。”
黎清流一瞬也不瞬的注视着他,见他没有一丝开玩笑的痕迹。不由得安静垂下螓首,低声应道:“我知道了。”
沈默霎时悬梗在两人之间。
郎靖不再言语地转身挥袖,单膝跪在她的面前,他迟疑了很久,最终还是伸手按住黎清流红肿的脚踝处。
“嘶。”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脸色有点儿苍白,板正脚踝是最痛的。
他别有深意的瞥了她一眼,见她苦恼的咬着下唇,唇边倏忽扬起一抹几乎不可见的微笑。
原来她怕痛啊。
黎清流一察觉到他的视线,她顿时含着怒气瞪向他,小声咕喃道:“为什么要按的这么痛!小心眼的男人最不可爱了。”
他没有听到她的咕喃声,却在一擡头时,发现她的嘴巴一张一合,想必也不是什么好话。
蓦然,从不远处传来一阵吵杂的马蹄声。
他握着她脚踝的手蓦然一顿,而后神色覆杂的擡头与她的视线相对。
“将军,这下你可以不用做坏人了。”她收回脚,沈静的站起身抚了抚下摆,低声笑道:“虽然明知道逃不掉,但是我还是想要试一试。将军,如果有一天,你见到我的尸骨,请你埋了,”话刚一说完,她就按住受伤的腿部,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他只听到她道:“放心,我不会再逃了。”顿时,他嘴角的弧度迟疑了,连同他脸上的神色都变得僵硬。
这是否是错误的决定,他是否又该放她离开?
可是无人告诉他,除了圣命,他还可以听从自己的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