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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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丶九

这一路上霍弛与我聊了颇多,话里话外都与旧事藕断丝连,他是个可以活在回忆里的人,骆生曾经说过,敢於活在回忆中的人常常比我们要勇敢很多。

那年燕来东风聚,嫣桃三月开,霍弛有江湖要事要下南方去,谁知一路渡口都是人潮,他一再变换位置,带着几个人马再次来到河头渡口,河头渡口本是周遭最破旧的渡口,因为生在野草间,岸上也无人家,显得别样破旧,那天春风和煦,岸边野柳横飞,他坐在柳下马上,正合目享清风,等着约好的船家来这。

等了小半个时辰,忽闻芦苇丛间有破水之声,他牵着马缰正上前去,一擡头,楞了很久,片刻才握拳按在下唇上,清了清喉头,道:

“喂,小王八蛋。”

那摇晃小船窗边趴着一个小姑娘,半段身子已往河水中坠去,闻声才慢悠悠擡起头,那瞬间,长发从水中抽离,滑下数颗耀眼的水珠,被岸上的人收进眼底。

偏偏是这样两个人,谁也不让谁,要以悄然一声骂去离别,又要以一声笑骂来重逢。

渔夫将船靠近些岸,伸着指头数了数道:“你们有四位,这姑娘和包袱占了三个位置,只能上一个了。”

霍驰双脚蹬马镫,飞身站上了船头,船身在他脚下小摇了一会儿,水面涟漪渐起,秦幼在窗边撑起一点身子,冷冷淡淡,人人在她眼里都和溪边小石头一样不起眼。

他对岸上随从挥了挥手,道:“另择路来追我。”随后就弯腰进了船舱,小姑娘往里靠了靠,几乎是贴在墙壁上,中间隔着空荡荡的阳光。

他伸着懒腰,动了动脖子,活动一下四肢,坐在那片阳光里,笑着点头,“这船是我雇来的,你现在就应该贴着墙壁,不要让我不高兴。”

船身摇摇曳曳,她晃晃悠悠,他在她面前左依右靠,不肯叫她的视线休息片刻。

安静好一会儿,霍驰开口了,“你七叔呢?”

“他不是七叔。”

用一种几乎是反抗的声调说这句话,大多数人都能猜的□不离十,霍驰扫了她几眼,眼珠越眯越紧,“哦,吵架了,离家出走了,你是不想他做你三叔四叔还是八叔九叔?或者希望他根本与叔这个字无关。”

再冷淡的姑娘也只是冷在外面,胸膛里永远有热血澎湃一颗心,被人看破了感情,就像被人扒了衣服还晾晒在阳光大好的城墙下,所以秦幼冷静的烧红了两腮,抓起手边烛台就砸了过去,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霍驰没有歪脖躲避,让烛台尖砸中了眼角,血珠从浓密的睫毛中泌了出来,汇成一颗落了下来。

他盯着秦幼良久,平静道:“好了,你现在想怎么样?”

穆怀春说过,大多数男子在问你想怎样的时候,其实已经想好了要把你怎样,所以不管秦幼如何假意不在乎,霍弛还是朝船外伸出一根指头,在空中旋了一下,渔夫见状立即调头。

他哼哼笑了一声,背往船壁依靠,似乎打算看她冷冷淡淡的面具什么时候被自己摘下来,片刻过去,秦幼擡起头,怒视:“你要送我回去?”

他轻癫了一下肩,笑的像个坏人,“不然呢?”

这话丢下来,普通姑娘也就剩下面红脖粗抓耳挠腮的份,秦幼却不是普通人,她直接站起来,两步走到船窗边,双手撑窗,就这样跳下去了,可霍弛还是快了一步,一把将她拉住,小船本就轻薄,两人倾了船身,瞬间波浪起,船翻了。

水里乱作一团,七七八八的东西都沈到河底去了,渔夫愤慨着一个猛头扎进水里寻家当去了,最后水面只有两个人了,霍弛早一步爬上朝天的船底,单腿顺船底垂着,单腿曲起,手拍了拍裤子上的水,好笑的盯着水里那张通透明亮的脸蛋。

说到这的时候,我侧过脸看了看霍弛,他嘴角带着微薄的笑,温柔婉约。都说回忆不具备任何力量,可回忆如此单纯,是唯一安慰的存在。

后来,霍弛就把这湿漉漉的姑娘丢回了瑾皇手里,东拼西凑问了些东西来,原来小姑娘喜欢上七叔,七叔闻此吓坏了,於是矛盾纠葛一触即发,姑娘雷厉风行,以不得不如不见的理由走了。

大概秦幼本是想试探看看瑾皇对她是否有颗紧张的心,谁知不如人愿,遇到多年前的王八蛋。

霍弛在门外笑的大声,本是打招呼要走,又调头推开窗,隔着橘色的一面墙说:“下回见面的时候,可别还是在水里。”想了想擡手指眼角一点伤又指着她,“记住了,你还欠我一滴血。”

她依旧冷静的看着他,连怒骂的话也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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