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下客

繁体版 简体版
夜下客 > 伴竹笥 > 番外

番外

番外

我六岁时,才从府内老嬷嬷口中得知了出生时的事。

那是个极寒的冬夜,天地间裹着稠白的雪,落在府外,而府内则火光通明,叫人分不清时节。

县令夫人要生产时,所有的柴火都紧着后院用,雪还未隔墙飘落进院子里来,半路便化尽了。

赵嬷嬷说,那天她守在母亲的房门外,和匆匆忙忙自府衙内赶回的父亲一起站在夜色里,听着里头一声高过一声丶一声嘶哑过一声的叫喊,在这样暖的院子里,竟起了一身冷汗。

怀胎十月,每月里郎中会来上十数次,结论都是捋髯叹息,说夫人体弱,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遭鬼门关。

直到天际发白,才听见我的哭声响彻了整个宋府大宅,还不等父亲问母亲怎么样了,端着热水盆出来的婢女便抽抽嗒嗒地告诉父亲,母亲看了我一眼后,慢慢阖了眼,已经咽了气了。

她用她的命,换了我的命。

她也终究没能见到父亲对她许诺的城郊梨花开。

那夜端出的一盆盆带着血的热水成为了父亲多年的心魔,那是他爱的人来过又离开过的证据,是她在这寒冷冬夜里用生命燃烧的一把火。

他抱着襁褓中的我,告诉身侧的赵嬷嬷,我以后便叫宋冬燃了。

父亲后来摸着我的头,脸上是我看不懂的神色——直到我长大成人,成家立业后,才知道那副模样,叫做痛失所爱。

族中长辈从小教导我,宋家是整个永睦县的望族,我的父亲是永睦县县令,因此我要肩负起延续宋家的责任,要勤学苦读,要万事以仕途为先。

那些侍女小厮总是在私下说“少爷当真懂事”,从不敢提我母亲去得早。

我对自己要求向来严格,同窗玩耍时我在习字,同窗睡下时我在温书,大多数时候都同自己在一起。

那时候还不知道什么叫“君子慎独”,只觉得休息二字对我来说太过奢侈。我肩上扛着的是宋家未来的一切,片刻不得懈怠。

只有一个人例外。

书塾有几个永睦县大户人家的小姐,学着念些书,懂些道理。夫子上课时用一扇屏风将男女同侪隔开,屏风那头有个叫洛幺幺的妹妹,是同宋家世交的洛家独女,小我两岁,最爱与我脚跟脚地追,一叠声的叫我“冬燃哥哥”,也爱同我一起安安静静待在屋内,陪我温书。

她课业学得差,总是被夫子恨铁不成钢地理骂,但每每这时,她都会向我露出个可怜巴巴的神情,看起来无辜又可爱。

我心里一直知道,我是对她有意的,加之我与她青梅竹马丶两小无猜,无论如何,只要我求娶她,她都将成为我未来的发妻。

除她之外,无人能踏进我宋府家门。

带夏笙兄妹回到宋府那年,我刚过了十岁生辰一月。

天还未暖起来,外头刮的风也带着浸骨的寒意。

那对兄妹正在被身着铁甲的官兵追打,长鞭落在那个同我年岁相仿的男孩身上。

我原本想别过视线径直离开,他们像过街老鼠,我虽不知道他们犯了什么错,可总归是开罪了官府的人。

只是在我本能想避开时,看见了那个小一点的女孩的脸。

她瘦小得可怕,眼睛却格外明亮,噙着一汪颤抖的泪,挂在脏兮兮的丶乌青的眼角,哭得声音都哑了。她裸露出来的皮肤上有血污和干涸的泥泞,可依旧掩盖不住她的样貌。

——她长得和洛幺幺,真是像。

怎么会有这么相似的人呢?

我有些好奇地停住了步子,坦然地向那对兄妹看去,心里盘算着不知她们的性子是否也会相仿。

一想到这里,我鬼使神差地上前两步,止住了几个官差的下一鞭。他们是见过我的,见了我后面面相觑,却也停住了接下来的动作。

我将他们接回了宋府,安排在后院的下人住处落脚。

打听一番后才知道,兄妹两人的父母早已去世,说大恩大德无以为报,甘愿为我做牛做马。我捺下心头泛起的不适,问他们叫什么。

——夏金夏钱,真是俗气。

要在宋府内做下人,怎么能还能叫这样的名字?

我沈忖片刻,赐了新名字下去,哥哥叫夏谨,妹妹叫夏笙。

倒不指望他们能明白这名字如何写如何有深意,只是期望他们谨慎做人要,不要再做出被官差追着打的事了。

兄妹两人安分了几年,直到十四岁起,我发现夏笙偶尔在前厅做事时,会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