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苑房里有一瞬的岑寂, 檐下落雪无声,二人相视一阵,沈云升眉端稍稍扬起了一些弧度, 道:“阮大人遣暗桩去忻州白鹭县查过温廷舜的母家, 也就是闻氏的底细与下落, 按说礼部与当地衙门都该留驻有闻氏生平的籍账,但是一查,闻氏籍账上的生平只有十五岁,且未曾婚娶, 又差与吕家相熟的人打听了一番,闻氏是死於落水。”
温廷安稍稍一顿,下意识讶然地道:“怎么可能?”
在原主的印象里, 闻氏十六岁嫁入崇国公府, 翌年生下温廷舜,因身子骨孱弱, 不久后撒手人寰。纵使那时候温廷安年岁尚幼,但好歹也见过闻氏数面, 府中与闻氏打过交道的女眷与仆妇,皆称其淑婉端方,闻氏是吕氏的远亲族妹,二人关系甚善, 闻氏怎的可能十五岁就亡殁了?
外头传了些细微动响, 是膳堂里的小厮过来领回提盒,二人话声稍歇,小厮披着薄薄的雪蓑, 朝他们行了个礼,献上带来的拔丝姜茶, 尔后又深一脚浅一脚离去了。
空气弥漫着甜糯的暖气,沈云升将其中一盏递给温廷安,温廷安接过,但没饮下,沈云升浅啜了一口:“你家的侯府旧事,似乎藏得不算浅。”
在温廷安微凉的注视之下,沈云升继续道:“先撇去闻氏身世疑点不表,你不妨再想一想,温廷安是庶子,嫡庶有别,虽说由吕家女所出,凭着天资颖悟,顶多位置与你齐平,但老国公爷却极为器重他,态度更甚於你,并且他的待遇,亦与温家诸房少爷都不太一样,这一点,不知你可有觉察到?”
这些事体,温廷安自当是有所觉察,但没留意得如此细致,她一直认为温廷舜满腹经纶,受到器重很寻常。后来之所以沦为反派,是自幼时起缺少关爱,频遭原主欺侮,才生邪心,走上歧路。可在近些时日的接触后,温廷安发觉事况远没这般简单纯粹。
沈云升凝声道:“你之前嘱告我为他医治腿疾,我也是存有一份私心,有意与他多番接触,但此人易生戒备,不易打开心防。数日前,你们来文库,打算造诣三楼禁地,可是有一位学谕模样的人同你们说,我与温廷舜交换了值守的时间,当时值守三楼之人是他?”
温廷安记起了这档子事儿,应了一声,觉察了一丝端倪,问:“怎么?”
沈云升道:“那日戍守三楼的人确乎并不是我,但也不是他,我查过那个学谕身份,是个生面孔,文库里查无此人。那日阮大人查过那个学谕的底细,但此人身手极好,完全避开了暗桩,朱叔去三楼禁地勘察,倒并无外人出入过的痕迹,但可以笃定的一桩事体是,温廷舜并不像看起来的这般简单。暗桩根本查不出与他身份相关的蛛丝马迹,故此,阮大人就猜测,温廷舜到底是不是你们温家的二少爷,闻氏早就殁了,去午门查验尸的验状,也寻索不到,一切东西都涤除得过於利索。十多年前,温廷舜还是个垂髫小童,进入温府,狸猫换太子,似乎也并非绝无可能。”
这亦是阮渊陵不欲招揽温廷舜在麾下干事的缘由,不知根不知底,身份蒙昧,敌友莫辨,那一具清风毓秀的外表之下,不知藏得到底是人还是鬼。
温廷安听沈云升说完,回溯起与温廷舜相处的一点一滴,缓声道:“温老太爷嘱咐我一同他乘马车上学,夜晚还一起学读,我观察过他一些时日,他性情清冷,待人有疏冷感,在课业上极为自律与自持,颇受三弟与五弟的崇仰。不过,他不常在府邸内走动,平素待在书屋之中,并无太大的存在感。眼下春闱将近,温廷舜课业是最好的,温老太爷器重他也属情理之中,希望他能入朝为官。”
听至此处,沈云升淡然一笑:“这些事,阮大人心中自有定量,我们眼下也不必过於操心。”
话是这样说,但温廷安到底还是多留了个心眼。
沈云升嗓音变柔和了些,道:“且外,论起春闱的话,你不必妄自菲薄,吕博士将你的律论律策给我看过,你的文章并不逊色於温廷舜,就是瘦金体可以再精进一些。”
温廷安一时颇感微窘,怎的所有人都将她的律策律论看了一回?
但瘦金体,她现在习学得确乎不算精进。
一来,学律学,要抄诵要背的东西太多了,本来《大邺刑统》册子就厚,现在来了一本《新律校注》,课业更是雪上添霜,抄大字的时间随之越挤越少,几近於所剩无几。只能趁着每夜歇灯前抽半个时辰习字,但要想把瘦金体写得漂亮些,养眼些,半个时辰又是根本不够的。
二来,书房里的墨帖和石刻,基本都是别的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