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墙

黎景行淡淡地看着她：“李队，你既然选择来找我，便是已经查到了些蛛丝马迹，心里也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必再问我一句呢？你们这职业难道不是最忌讳自我欺骗吗？”

李修竹那万年不变的冷肃一瞬间似乎便要分崩离析，可她硬生生地忍住了：“我们已经历经了两百年的和平……”你叫我如何能相信这繁华盛世下潜藏着的是即将到来的动乱甚至崩塌。

黎景行不置可否，这祸根自从十多年前便已经埋下，或者说，动乱丶争斗才是写在人类基因中的本性，现阶段乃至从今往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这本性将仍然左右社会。

“李队，之前你们和平津市局联合围剿创世组织想必是大获全胜，可却仍然让你如鲠在喉吧。”

她脸颊绷得十分紧，“平津市局围剿了你当时潜入的创世组织，发现了相当多法理难容的勾当，你当时应当也看见了。”

“可就在我们的技术人员要破解那里的加密资料时，明明已经封锁的现场突然发生爆炸，全部资料付之一炬，我们只能从那些缴来的实验品中窥得些许他们的进度。”

“而且，我们本来计划围捕创世首领神降的一个器重手下，在马上就能定位到其位置时，突然被截断。”

她疲惫地吐出了一口气：“平津那边已经开始自查了。”

“平津市局也算是创世的老对手了，彼此之间有探子卧底也属正常，不至於让你如此心灰意冷。李队，你们不是已经结案了？北兴分局又出什么事了？”

“乔莉在被转移的途中被劫走了 。”

黎景行顿了顿。对於这位前经纪人，他已经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记忆与感情了，她选择站在公司那边，最后又被公司抛出来当了弃子，最后会有什么处罚，那是法律上的事情，也就和他没什么关系了。

可她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人为什么会失踪？有什么必要费这么大的力气把她劫出去？

“上一次我们内部已经展开了清洗，可仍然出现了这种问题，我……我实在不知道还能信谁了。而且如果我们一个小小的分局内部都这样千疮百孔，那么其他省厅市局分局呢？”

黎景行礼貌性地露出了些许遗憾的神色，心说叛徒内奸这种事不向来是人类的传统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不过他向来不在没必要的地方惹麻烦，因而只是听着。

李修竹自然也没有从他们这儿寻求解答的意思，在她心里明白可能整个系统都被渗透的时候，在她循着蛛丝马迹查找当年卫宁计划的来龙去脉却越来越心惊时，她就已经明白了这十年潜藏的动荡，不过是不愿承认罢了。

“不过，李警官，这些与你何干呢？”

李修竹的眉眼向来是锋锐而干练的，而在此刻却难得显得迷茫，有些柔软的气息。

她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黎景行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只是一个小小分局的小小支队长，两边不靠，自然无从谈起牵连二字，无论上层如何变动同你有什么关系？兴许待到胜方清算后你能连升两级以上，何必冒这种风险，吃力不讨好？你可知我不属於任何派系，即便你愿意与我互通有无，就算终局结果尚可，你也不会因此被记上一功，甚至可能会因我受到牵连？”

“况且，”黎景行那精致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略凉薄的笑来，“你人微言轻，能做之事亦是极其有限，又能在这场多派混争的漩涡中起到什么作用？”

李修竹并没有被一个晚辈指着说无能的愤怒羞恼，甚至连方才的迷茫与惆怅一并消失殆尽：“至少我可以问心无愧，哪怕螳臂当车丶无足轻重，总还有一份微薄之力。”

“那你的微薄之力恐怕搞错地方了，我只为一己私仇，没有你们人民公仆这样伟大的情操，一心为民。”

恢覆了镇定自若模样的李修竹仿佛又拥有了透视眼，能看到人的心底一般，淡淡地看了黎景行一眼。

“黎景行，卫铭修的外孙，你不必试探我，我既然选择了就没想过要退缩，也愿意被你利用，起码你总比那些派别来得纯粹。有些东西，是在血脉中相承的。我看人也算不少，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

“那您可是太有眼光了，”不同於略带诧异的黎景行，闻知笑得像是自己被夸了一般，“我家这个就是太傲娇了，还别扭。好好的一个美人，就是长了张嘴。”

闻知冷不丁出了画，李修竹以她多年缉拿凶犯的眼力保证他是被黎景行“娇羞地”随手一巴掌怼出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