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9. 法 老
从东门进入北宫,沿途像是以夜明灯铺就,燃烧的光亮映过亚麻布帘,将擡轿内的昏灰染作梦境般柔和的乳白,莫名心安;隔帘掀起,竟是莫叶塔蒙夫人亲自迎来搀扶,她在站起时些微眩晕,似是受宠若惊,似是如履薄冰;法老停在前方,将坐骑交与侍从,回头看她一眼,径自往前。
她忙跟随他去,低着头疾步匆匆,似又走回到祸福难料的前路,这一次忘了自己,满心牵记着的只剩那宠儿的安危,而他如身负重伤般垂首前行,只许她望见他的后影。
绕过宫廊,漆金宫门敞开着,门前意喻北地的莎草柱与门后戴着高耸羽冠的女王雕像一同伫立于熠熠灯火中,晕黄光芒将粉色花岗岩立像染作赭红,仿佛才被烈日炙烤过;隔墙即是主神阿蒙-拉的领地,临近黎明,熏焚已起,逃不脱的没药与乳香蔓延到此地,近在咫尺的至乘之地。
踏入寝宫时,迎面扑来人影,突兀之下,那人影已颓然拜倒,哀哀求道:
“陛下——陛下啊——祈您开恩——”
“夫人言重了!”法老冷冷道,“他得到了哈托尔的眷顾,已远胜于我!”
她在他身后瑟缩一下,悄悄朝前瞥过一眼,那匍匐于地的夫人正擡起脸仰望法老,神色惊惶,似对荷露斯神的回答吉凶难辨,她认得这是在将军家夜宴上唤她作“莽撞小子”的贵妇,不禁又有些迷茫。
“你且先去吧……”
更远处的另一人淡淡吩咐。
正是久违了的她陛下的语声。
贵妇闻言,无语起身退去,从头至尾,不曾瞥她半眼,只当她不在这人间。
法老移开一步,容得她扬眼望见,内侍正将遮帘层层挽起,垂着半透明亚麻帐帷的乌木床榻显露眼前,微微豁开的帐隙间隐隐飘出轻笑,听见她陛下曼声笑道:“我正要去找一位识得圣书体的姑娘,主神便给我送来了一位!”
莫叶塔蒙夫人急忙走来,将低垂的帘帐小心掀开,她陛下斜斜倚在榻上,含笑直视他俩,又懒洋洋招手,法老跨近几步,托住她伸来的手,她陛下顺势坐起,目光掠过他的脸庞。
“望见法老这满面倦容,可又是整夜未眠么?既已等到今朝,又何必急于这片刻之间?白熬了一宿!”她柔声笑,坐起端详他手上的伤,“莫不是整夜都在空手采石,怎又伤得这般?”
法老不答,抽回手行过早礼,便即退回;女法老倚回枕上,微笑着打量他俩。
“都赶在拉神启程前哭红了眼跑到我这病怏怏的人面前,今天还真是一个多年难遇的吉日呢!” 她微微笑着,又轻唤继子道,“图特摩斯,你且先去,待这位主神送来的姑娘给我上完了灵药,再唤你过来说话。”
法老默然应下,转身离开时,经过她身旁他曾略一迟疑,顿了顿,终究还是不能转来望她一眼。
“过来坐在我身边吧……”
另一位法老吩咐。
莫叶塔蒙夫人亲自捧来一张方凳,摆放在乌木榻边,躬身请她坐下,又移来深蓝描金的小圆桌搁在她手边,桌上笔墨齐备,另有一小片纸莎草纸,纸上鲜红的圣书体,似曾相识。
西风将来,
来时请带走它的呼吸,
同去亡灵栖居的西岸,
永不再返。
“这是哈普塞纳布送来驱疾的咒语,”她陛下轻快笑道,“都说你是为侍奉图特神而来的姑娘,真正学过些圣书体,便换你来写写吧!”
掂起笔刷饱蘸了墨,她遵照她陛下的吩咐,将永受神宠的神前第一祭司给的驱疾咒一字一字写在王女的手臂上(1)。
“北地以北好玩吗?”
女法老问。
她不语,恍若未闻。
“朝觐时的甜薄荷,”她陛下微笑着叹,“那会儿每在日出时见到小法老,总看见他的胸饰上绕着几支可笑的甜薄荷。只当他是年少不识,才会对田庄里长大的孩子千依百顺。原以为那小姑娘仗着学了圣书体长了些见识,就敢妄贪神宠,且让她流落他乡受些苦楚也罢……后来也曾模糊听见说起,遥远北地的某位村居祭司,依稀识出了一枚血淋淋的荷露斯之眼,虽非亲见,皆叹是神罚吧?既已身受神罚,而神明自有决断,那也不必急于赶尽杀绝了——可怜!何曾想见其时真正贪求神宠的却是那不问神事的小法老?”
她陛下轻轻一顿,似在深思,似在回想。
“那孩子与他的父亲很不一样。”她沈吟般又道,“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