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那污秽巨影不甘的咆哮和熔岩燃烧的噼啪声，如同地狱的挽歌，渐渐被岩石的阻隔削弱。

不知爬了多久，黑暗中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

就在叶凡感觉自己的右腿彻底失去知觉，意识也开始模糊的时候，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不是幽蓝的菌光，也不是暗红的魔火，而是……一种久违的、带着暖意的、模糊的灰白！

是地面！是外界的光！

求生的欲望再次点燃叶凡残存的力量！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用尽最后力气，背着赵立新，手脚并用地冲向那光亮！

哗啦！

冲破一层由枯藤和碎石构成的薄弱遮蔽，刺目的光线瞬间涌入眼帘，让习惯了黑暗的叶凡眼前一片雪白，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清新的、带着草木和泥土气息的空气猛地灌入肺中，冲散了菌巢里沉积的腐朽与血腥。

出来了！

他们终于冲出了那地狱般的菌巢！

叶凡踉跄着扑倒在长满杂草的山坡上，贪婪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光点，温暖地落在身上，驱散着骨髓深处的阴寒。

“咳咳……”背上传来极其轻微的咳嗽声。

叶凡猛地回神，小心翼翼地将赵立新从背上放下，让他靠在一块相对干净的大石旁。

赵立新缓缓睁开了眼睛。

阳光似乎刺痛了他，他微微眯起眼，深褐色的瞳孔适应着光亮，茫然地扫过周围青翠的山林，飘过的白云，最后落在浑身是伤、狼狈不堪却满眼关切的叶凡脸上。

阳光落在他苍白透明的脸上，那些蛛网般的淡金色裂痕在光线下显得更加清晰脆弱。

他眼中那极致的疲惫似乎被这温暖的阳光抚平了一丝，只剩下一种近乎虚无的空洞和……一丝尘埃落定的平静。

他极其缓慢地移动视线，最终落在叶凡血肉模糊、焦黑一片的右腿上，然后又抬起眼，看向叶凡沾满血污和泥土的脸。

嘴角极其艰难的、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似乎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最终未能成形。

他缓缓地、极其吃力地抬起手，那只手枯瘦得如同冬日的老树枝，皮肤下淡金色的裂痕蔓延。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指尖极其轻微地、颤抖地碰了碰叶凡紧紧握在左手中的那枚东西。

那是盛文昊燃尽后遗留的、布满裂痕的灰白色法眼晶体，以及那枚彻底黯淡、边缘甚至有些融化的囚炁镯残骸。

叶凡的心猛地揪紧。

赵立新深褐色的眼睛深深地看着叶凡，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似乎在积聚着生命中最后一点力气。

几息之后，一个微弱得如同风中叹息、却清晰无比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飘入叶凡耳中：

“囚炁……是守护……”

他的手指在冰冷的镯体残骸上轻轻划过，留下一点几乎看不见的痕迹。

“……不是……枷锁……”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近于无。

深褐色的眼眸中，那点微弱的光芒如同燃尽的烛火，轻轻摇曳了一下，然后，缓缓地、彻底地熄灭了。

抬起的手，失去了最后一丝力量，无声地垂落，搭在冰冷的岩石上。

阳光依旧温暖，山林寂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叶凡呆呆地跪坐在那里，背对着崩塌沉陷、腾起巨大烟尘的山谷，怀中抱着赵立新彻底冰冷、轻得如同羽毛的身体，手中紧紧攥着那枚灰白的法眼和冰冷的镯体残骸。

一滴滚烫的液体，终于挣脱了束缚，重重砸落在冰冷的镯体上，溅开细小的水花。

归途的尽头，没有欢呼，只有长久的沉默，和远方依稀传来的、属于人间的、太平的喧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