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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豆腐西施骂街巷 自惭半老怨花娇

罗裙犹系少女妆,却骂小姑采花香。?z¨x?s^w\8_./c_o.m-

铜镜蒙尘不忍拭,且将胭脂污红裳。

晨雾里的豆腐担

五更梆子刚敲过,柳条巷便荡起“吱呀”扁担声。豆腐西施吴三娘踩着露水摆摊,青石板上印着湿漉漉的脚印。她特意将摊子支在胭脂铺对面,素白围裙下却藏着石榴红裙裾——自打新寡后,这抹红便成了她与岁月较劲的战旗。

“三娘,豆腐老些的留两块!”绸缎庄陈掌柜踱步而来,眼睛却瞟向胭脂铺前买香粉的少女。吴三娘剁豆腐的刀忽然重了三分,雪白豆渣溅上陈掌柜的绸衫:“呦!陈老爷莫不是要拿豆腐糊窗纸?这般嫩的颜色,当心被野猫挠花了!”

胭脂盒里的旧时光

这场指桑骂槐传到城隍庙时,卖花婆子正跟人闲磕牙:“要说三娘这脾气,得从她当姑娘时说起。a?精.?#武¢$?小&说?网]× *`[首?$发%那年她坐着花轿过东街,簪子上的流苏能扫落满树桃花。如今……”婆子压低嗓子,“守寡十年,再好的胭脂也盖不住眼尾纹。”

吴三娘何尝不知?每夜对镜梳头,总要挑亮三根蜡烛。铜镜里依稀还是十八岁的容颜,可晨起揽镜时,眼角的细纹却像刀刻般分明。昨日她咬牙买了盒茉莉香粉,扑在脸上却显出斑驳,气得摔了镜子。今早见胭脂铺小娘子容光焕发,仿佛又看见镜中那个狼狈的自己。

绣鞋踏碎海棠影

这场景让浆洗坊的周嬷嬷想起《金瓶梅》里的宋蕙莲。那妇人原是个仆妇,仗着几分姿色偷穿主母的绣鞋,偏要笑别人“粗手笨脚不配穿红”。兰陵笑笑生讥讽:“乌鸦嫌猪黑,不知自己站在煤堆里。”

更绝的是《红楼梦》里晴雯撕扇的戏码。¢n′e-w!t¢i^a′n.x_i!.!o·r-g·她眼见宝玉与袭人亲近,偏要冷笑:“好端端的扇子,听个响儿也算造化!”撕的哪里是扇子?分明是撕自己那份见不得光的心思。曹雪芹写得隐晦:“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

就连《牡丹亭》的杜丽娘也难逃此劫。她游园惊梦时叹“良辰美景奈何天”,看似伤春,实是惊觉容颜易老。汤显祖笔锋一转,让花神道破天机:“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填,可知春色年年老?”

豆腐架下的照妖镜

西街卦摊的胡瞎子有面“无相镜”,说是能照见前世今生。吴三娘去算命时,胡瞎子摸着镜面道:“娘子命犯桃花煞,这煞不在他人,在……”

“在哪儿?”

“在镜中。”

胡瞎子悠悠道:“昨日有妇人来问姻缘,老朽让她照镜。她却砸了镜子骂街——你猜怎么着?碎镜里映出千百张怨妇脸。”

当夜吴三娘梦见自己变成豆腐,在石磨下碾出浆汁。那些被她骂过的小娘子围在磨盘边,个个举着铜镜。镜中映出的不是人脸,而是渐渐发皱的豆腐皮。

青丝换得豆腐白

霜降那日,胭脂铺小娘子来买豆腐脑。吴三娘刚要讥讽,却见对方递来一盒新制的桃花胭脂:“三娘总说我铺子香粉劣质,您给掌掌眼?”

吴三娘指尖沾了点抹在手背,竟比茉莉粉还服帖。小娘子笑道:“这是用您家豆腐水调的,都说三娘的豆腐养人……”话没说完,吴三娘突然背过身去——多少年没听人真心夸过她的豆腐了?

收摊时,她鬼使神差将石榴裙换成素白襦裙。经过胭脂铺,瞥见橱窗映出的身影:乌发间虽掺了银丝,倒比满头珠翠时更显清爽。

素衣胜雪染梅香

腊月祭灶那日,柳条巷出了桩奇事:吴三娘给每户送豆腐时都附赠一枝腊梅。卖花婆子嚼舌根:“定是胭脂铺小娘子施了妖法!”

只有更夫老赵瞧见真相——那夜雪落无声,吴三娘独自在豆腐坊磨豆。月光透过窗棂,映得她鬓角白发如梅枝覆雪。磨盘转动的声响里,混着轻哼的小调:“二八佳人擀面汤,白发婆婆磨豆忙。若问哪个滋味好?半生酸辣入柔肠……”

罗裙褪尽始见真,胭脂洗罢素面新。

莫怨东风妒颜色,豆腐清白胜三春。

这豆腐担上的骂声,骂碎了多少镜花水月?吴三娘的石榴裙,胡瞎子的无相镜,晴雯的撕扇声……市井烟火里,每个刻薄言语都是面照妖镜,照见我们最不敢承认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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