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菱捏着帕子站在妆台前,镜中映出她泛青的眼尾——这己是她第三夜没合眼了。-n^i?a′o^s/h^u_w/.¢c_o/m¢
自田产案后,老夫人把清潭坡的地契锁进了樟木匣,连早膳时都要把苏若苕的腌菜坛子摆在案头。
她指尖划过妆奁里那本新抄的《漱玉词》,忽然将脂粉盒重重一摔:"母亲不是说商户女上不得台面?
她那坛酸黄瓜倒把老祖宗的魂儿都勾走了!"
周姨娘端着参汤进来,瓷碗与托盘相撞发出脆响:"我的好姑娘,老夫人最吃'孝心'那套。
明儿是她六十大寿,你若能在席上吟首应景的诗......"她顿了顿,用帕子蘸去女儿鬓角的薄汗,"再提提前夫人当年连《女戒》都背不全,这不就衬出你才是苏府正经的才女?"
苏若菱盯着铜镜里自己泛红的眼,忽然笑出声来。
她抄起案头的狼毫,在宣纸上重重写下"颂春"二字——这诗她改了七遍,每句都嵌着"福""寿""安",连韵脚都暗合老夫人的生辰八字。
消息传到西厢房时,苏若苕正蹲在廊下捣梅子。
小丫鬟春桃踮着脚跑进来:"姑娘,二门上的王嬷嬷说,五姑娘方才在花厅和孙夫人说话,说什么'才女献诗才是正经孝心,若论腌菜坛子......'。"
捣杵"咚"地砸在青石臼里,溅起几点梅汁。?_§如°<:文\网& £!首-?§发t+±
苏若苕抹了把脸,倒把自己涂成了花脸猫:"妹妹这么爱诗,那便陪她玩玩。"她望着檐角悬的铜铃,风一吹便叮咚作响,像极了观音庵晨钟。
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腕上的银镯——这是母亲留下的,内侧刻着"持善"二字,早被磨得发亮。
寿宴当日,正厅里檀香混着蜜枣香飘得满院都是。
苏若菱穿着月白撒花褙子,腕间金镯随动作叮当作响。
她捧着新抄的诗集站在牡丹屏风前,眼尾扫过首座上的老夫人,声音甜得像浸了蜜:"今日孙女儿献诗一首,名唤《颂春》——'三月和风拂画堂,寿桃初绽满庭芳。
慈萱并茂春长在,福泽绵延似汉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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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座宾客彩声如潮。
张夫人拍着大腿首夸:"到底是苏府教养出来的,这诗比咱们家那混小子写的强百倍!"苏老爷捻着胡子首点头,连向来严肃的大夫人都端着茶盏笑出了声。
苏若苕站在廊下,看春桃把木盘擦了三遍。
盘里摆着个粗陶酒坛、一本蓝布账册,最上面盖着幅卷轴。
她伸手摸了摸酒坛,还带着灶房余温——这酒是她照着庵里师太的法子,用去年收的糯米酿的,埋在佛堂银杏树下整整半年。
"若苕,该你了。,兰¨兰*文.学_ ^追-最*新,章`节¢"老夫人招招手,眼里带着点促狭,"你妹妹这诗写得妙,你可别拿腌菜坛子充数啊。"
苏若苕端着木盘走过去,裙角扫过青砖缝里的青苔。
她先揭开酒坛封泥,立刻有股清甜的米香漫出来:"这是观音庵的米酒,我跟着净心师太学了三个月。
祖母尝尝,可比得上当年您去庵里时喝的?"
老夫人抿了一口,眼睛倏地亮了:"是这个味儿!
当年我在庵里养身子,每日晚膳都要喝小半碗。"她转头瞪了眼苏老爷,"你倒是好,把我孙女儿在庵里关了十二年,这么好的手艺才刚露出来。"
苏若苕又翻开账册,纸页间飘出淡淡的松烟墨香:"这是我在佛堂管香火钱时记的账,每笔进出来龙去脉都标得清楚。
祖母若信得过,往后苏府的脂粉钱、月例银,我帮着管管?"
老夫人翻到最后一页,见末尾用小楷写着"积善成德,余庆有余",正是前夫人的笔迹。
她喉咙突然发紧,伸手去摸第三件——卷轴展开时,满座皆静。
那画里是座青瓦佛堂,檐角悬着铜铃,两个女子并肩跪在蒲团上。
年长的是老夫人,年轻时的模样,鬓边插着朵珠花;年轻些的穿着月白衫子,眉眼与苏若苕有七分相似,正是前夫人。
画角题着"慈恩"二字,墨迹己有些淡了。
"这是我八岁那年,照着母亲的旧画描的。"苏若苕声音发颤,"母亲总说,她最开心的日子,就是陪祖母在佛堂里抄经。"
老夫人抬手抹了抹眼角,却越抹越多。
她抓着苏若苕的手往自己怀里带:"我的苕苕,你比你娘还会疼人......"